爸爸的载筐(散文)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5 05:52 阅读(0)
爸爸的载筐(散文)
文/于会林
夕阳唱着催眠曲蹦蹦跳跳地下山,边走边恋恋不舍地跟载筐里的我告别。一下午乖巧听话的我突然咧嘴闹起来,那哭声在山间回荡,脆生生,音长长,把刨红薯的爸爸急出来一头汗。
爸爸把镢头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小颖子啊,爹知道你饿,爹喂你面糊糊吃!”爸爸一边说一边从红薯蔓儿下掏出一个玻璃瓶,玉米面糊糊就剩一点,可不够我吃,爸爸把新刨出的红薯用两块石头压一压挤一挤,白色的浆液滴落在瓶子里,爸爸不争气的液体也像虫子一样爬出来。
“小颖子啊,小颖子,投胎时你咋不长眼?你娘疯疯癫癫的,连她自己都顾不上,更甭提照顾你了?可怜的娃啊!”爸爸一边喂我一边惭愧地说。
稍不注意,电线杆上的鸟屎掉下来,像提前演练过似的居然掉到浆液里。罢罢罢,连小鸟都催咱回家呢!
爸爸先把我抱出来,放在红薯蔓儿上,再把载筐下面放几个红薯,把小被子往平整地拽了拽,铺到上面,试试不太扎得慌,我就被送回载筐。另一个筐里装上差不多重量的红薯,爸爸屁股一蹲,一手搭在扁担上,另一手拽住挂钩,载筐就像摇篮一样晃悠起来,我的哭声嘎然而止。
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上,两个载筐在夕阳的映照下镀了一层金,闪闪发亮,扁担的吱扭声,我的小嘴吧嗒声,爸爸铿锵的晋剧调子,像春天的协奏曲般和谐。
七岁那年秋天,柿子像灯笼一样挂满枝头,我跟着爸爸上山摘柿子。爸爸爬到树梢,手里拿着长挠钩拧柿子,我在下边用展开的尼龙袋接柿子,要眼疾手快,还得准确无误,要不然就被柿子砸个大包。
我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往载筐里捡柿子。一个个像小馒头一样的柿子让我摆弄得煞是好看,一圈圈,一层层,把个载筐打扮的像极了穿着百褶裙的花仙子。
捡满两载筐,爸爸还不停地往下抛,红柿子就像子弹一样密集地打来。他说好容易爬上树,得多跑几趟。
日上三竿,爸爸总算发号回家的命令,我就扛起长挠钩,跟在爸爸屁股后面走。爸爸的载筐,颤颤悠悠的,有时候还像舞女一样转个圈,他就用肩膀颠一下,平衡了再往前迈。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传来,我就悄悄地提一提载筐,减轻点负担。爸爸就嘿嘿笑两声,小颖子啊,你这是帮倒忙啊!
晚上,公路两边摆满红柿子,等待着路过的司机来买。我们这里的软柿子都按筐卖,一筐五块。别人都把筐编的平平的,小小的,而我爸实诚,载筐像个u字形,还比别人家的大一号。
司机一停车,总是来我家购买,不挑挑拣拣,不讨价还价,一股脑放到桶里,还只夸我家的柿子甜。有时候司机没带桶,我爸就把载筐借给他们,第二天送回来。
爸爸身体佝偻了,载筐退出了历史舞台,一直放在家里的过道里。
我做了H省的省长,身边尽是提溜大包小包的人,跟我一块住的爸爸非让我陪他回老家看看。
悄然回到家,打开生锈的铁锁,推开布满窟窿眼的木门,那一排排旧载筐像士兵一样给我敬礼。我扫视了一眼,根本没把它们看在眼里,匆匆扶我爸爸坐到院子的石槽上。
爸爸的屁股还没捂热石槽沿,就迫不及待地说:“小颖子,去把那些载筐拿到院子里来!”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向孝顺的我不敢反抗,乖乖地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