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蚀的思想

安徽 邵孔发

 

 一

如今，先哲热爱思考的习惯似乎正在我们身上无形消失。一是历史原因。历史上产生丰富而深刻思想的时代，大约在公元前五世纪前后。社会生产力达到相对高度，士人能读书生活。诸侯割据，社会结构松散，思想言论宽松自由。出现儒道墨名法阴阳等众多哲学思想学术流派，各立新说，互相驳难，形成百家争鸣的局面，将我国思想文化发展推向高峰。秦始皇的“焚书坑儒”，汉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及隋唐以后的科举取士制度，元明清的政治高压与文字狱，都是用不同形式对士人及其思想进行控制，造成思想生态恶化，思想逐渐窒息。

二是世俗生活文化影响。国人缺乏宗教信仰，社会盛行现实主义、实用主义，民众更多关注自身现实生活。家庭不惜血本的子女教育投入，只为子女上好学校，学到知识，考上好大学，不是为培养子女会思想。大学教育培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拥有高智商，却派生出利己主义的算计，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鲜能产生优先利于全社会的思想。打工族只想谋到一份活儿，好养家糊口，拼尽体力精力，每日打拼劳累到爬不上床，哪有余力再去从事什么思想。上班族工作繁重，压力山大，身心疲惫，难有闲暇供其静心读书思考。老总们盯着商机，苦心经营，谋划创造更多财富。房奴想着哪天还清房贷。股民盼着哪天股指上升解套或套现。贪官提心吊胆，风声鹤唳，不知自己哪天东窗事发，日夜谋划如何自保。乡村人想着进城，小城市人想着进大城市，买到房子，获得一块立足之地。凡做事皆需对自身有益有回报，不能带来自身利益的思想，狗屁也不是；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钱花。思考那些与自身利益无关的事情，傻瓜与神经病人才做。

三是互联网改变人们工作生活与社会模式。随着5G时代即将到来，互联网使得人的时间碎片化，冲击阅读思考、写作、情感交流。阅读方式从深度注意力的沉浸式阅读，转为超级注意力的浏览式阅读。时间被节点打碎，手机一响，一切中断。会议中断，恋人絮语中断，少有人敢不接听。使得记忆外包，机器记忆，人脑空心化，而思想是人脑对所掌握知识的加工与有效整合。使得生命虚拟化，网络工作交友娱乐旅行，抽掉实际生活体验。结果精读被浏览取代，记忆被搜索取代，写字被敲击取代，行文被下载取代，头脑被手指取代。网络包揽实际生活，互联网正在解决人们日常生活的几乎所有问题。人类正在变为互联网动物，世界迅速趋向于思想文化的同质。于是乎人越来越不愿也不用读书思考，人的思想也越来越少。

四是新兴媒体主导社会舆论思想。新兴媒体是反映社会的最前沿即时动态普及的平台，所有社会现象与事件，由媒体采集搜索相关信息，采访专家学者，进行是非分析判断，把现成的评价答案结论告诉民众。民众相信媒体的迅速可靠翔实权威，只需知道首肯即可。问题的调查思考判断解释定论过程，由媒体承包，他人代为完成。主流媒体的思想、他人的观点，就是民众的思想、民众的观点。久之，民众可以什么也不用想，随主流媒体与他人的思想观点去翻说去解释去传声去做就行，媒体文化导向决定了民众思想行为与社会前途。

 

二

先哲探索的问题多属于形而上、终极与人类发展中的困难问题。一个问题有那么多种答案，能吸引那么多人研究，给出各自心得；思想魅力诱人，后人思绪不断。马克思认为，德国多出哲学家、思想家，在于其民族深思的彻底精神，彻底的深思精神。国人自古有“打破砂锅璺（问）到底”的性格。屈原发出《天问》，李白《把酒问月》。现代鲁迅的“国民性”反省，杨绛的“究竟有没有绝对的公正、绝对的价值”思索，西方霍金的“科技灾难忧虑”，不失为极具价值的思想课题。面对需要人类探索的无数问题给以回答，可以培养人的哲学思维习惯。在生活之上，思考普遍的人性，探索人生哲理和人类命运，恰是文化产生与进步的前提。人因思考而伟大，这正是今人仰慕希腊哲学家、印度佛家、先秦诸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