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

              ----海歌 

 

      我是在县城长大的，爸爸妈妈是粮食局的双职工，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对于妈妈常常谈到乡下农村的事情知之甚少。平时我有很多的坏习惯，比如周末太阳晒屁股了还趴在床上纠结很久，慵懒迷糊地回复妈妈的一次次无奈的催促。比如早晨不吃白米饭，一定要到街上去吃肉包子油条配甘甜的豆浆，比如我经常没吃完饭就偷偷地搁下饭碗去到自己的房间里看小人书，任凭妈妈在外面喊破嗓子我就是不出来。那时我很烦妈妈每天没完没了的叨叨。你听听，妈妈又在喊了，卫红，鞋子没放好，书本到处乱丢，卫红，你要洗的衣服呢，又藏哪里了，卫红，你不小了，帮帮忙，洗下碗吧......你如果在农村怕是洗碗水都没得喝，哎哟！这么懒的啊，这丫头！

      妈妈叨叨久了，我已习惯，甚至有些麻木了。那时我知道每次都是妈妈让步。不过，我倒是对妈妈谈到的农村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好奇和向往。

      在我不懈的死磨硬泡攻势下，妈妈的防线彻底沦陷终于决定在在暑假带我去乡下走走。那一年我刚好读四年级。

      我们要去拜访的这户人家是是妈妈当年下放农村时的房东，人很好，当年在生产队帮了她很多，教了妈妈很多劳动技能。这次下乡是两全其美的事，一来是感谢当年的帮助之恩，二来也满足了我的愿望。这位饶爷爷家住在白云山中的饶家湾。妈妈提前半月去信约了到达的时间。

      妈妈说坐汽车到高桥下车走十多里的田间小路，到白岩泉再走五六里山路才到饶家湾。我是个小迷糊，对路程的远近没有一丝的概念。那天上午下车后妈妈挑起了两个大旅行包，我就这样一路跟着妈妈在她身后慢慢地走着。

      乡村的八月正是繁忙的季节，农村里正在收割早稻又忙抢种晚稻。道路两旁都是稻田，来来往往的都是挑稻谷，挑秧苗的人们，稻田里有的在忙收割稻子，有的在开始耙田，有的在埋头插秧。一条小河弯弯曲曲地串起了大大小小的村庄。成群的麻雀在金色的稻田上空飞来飞去，或倏地盘旋着落下，唧唧喳喳热闹着呢。几只黄牛和水牛满身灰色的泥正在河岸上吃草，偶尔几条黑色或白色的土狗从我们面前吐着舌头热哈哈地走过。远处雄伟的山峦连绵起伏，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其间也有一些冒出头的山崖，光秃秃的，有壁立千仞的感觉。似雾非雾的几缕白云如丝绸一般轻轻地在山顶上悠悠飘着，一些山峦蒙蒙胧胧的，若隐若现，我忽然想象到《山海经》中描写的蓬莱仙岛。

 

 

      我一路走来慢慢觉得人困体乏了，顶着烈日，汗如雨下。但我这倔脾气，我是不能让妈妈小看我的，是我千百次吵着要来，我不能就这么快让意志崩溃。暗中我一直为自己鼓劲。妈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提议就在路边的小溪旁树荫下休息一会洗把脸，喝喝山泉，还告诉我说，早料到你挺不住的，饶伯伯接到信肯定会来接我们的。听了妈妈这么说，我将信将疑，刚剩下的丁点儿希望火星蓦然腾起了熊熊大火。      

      我们起身再次回到路上不久，远远地看见一驾牛车朝我们奔过来，我有些害怕一早闪到了路边，近了才看见是一个穿着满是补丁背心的老人赶着车，牛车到了我们面前老人喊了一声“御”，水牛便停了下来。哎呀！老人下车就朝妈妈走去一面激动地喊起来，贵客啊，美菱啊，总算盼到你了，十几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变，这是你屋的丫头吧，这么高了！我老远就估计是你们的，乡下人哪能穿得这么洋气呢。他又转过身去说，黑娃，过来喊姨。我这才看见简陋的牛车上还坐这一个小男孩，胆怯又好奇地望着我们。他害羞地叫了一声，姨，你好！低着头声音象蚊子哼哼，双手不自然地搔着他满是尘土黝黑的脚丫子。我喊了一声饶爷爷好，他高兴地爽朗地笑了，嘿！还是城里人有礼貌，漂亮大方啊，你看黑娃十多岁了，还怕人，胆子只有芝麻粒那么大。黑娃头低得更下了，偷偷地将车上的两个坐垫向我们这边挪了挪说，爷爷给你们准备的呢。说完又搔他的脚丫子去了。饶爷爷帮妈妈拎起两个沉重的大提包放在牛车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