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行吟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4 13:14 阅读(2)
西山行吟
● 秦聿森
西山去过两次，两次都是坐船，是汽艇样的船。一次是1983年夏，一次是2007年秋。船在水上，人在湖面最低点，从低调处很容易看出高调。于是，缥缈峰上笼罩着云团，看上去就像日本的富士山。而石公山巉崖峭壁，怪石林立，杂树如烟，在我看竟是一盆好大的水石盆景，打理得清雅别致到令人赞叹。
眼前是云水浩渺，背后是水卷如龙，头昂尾坠的快艇奔驰如飞，那激起的爽风不但扑面，更可以荡涤胸襟，不由腹内浊气顿消。游玩能有这样的效果，真的是脱胎换骨而延年益寿了。
这一次是乘坐大巴从长桥入岛，车渡卧虹，雾锁关山，眼见的只是近处，却也感觉西山跟十多年前变了很多，苏州的繁华不觉之中早已经溢到太湖，西山再不复当年农村模样，变成了城市花园，而且从苏州来的公交直达并且环岛串联到了大部景点。当然交通的便捷，使得当地的物价也高出当年许多，西山还能找到故乡的味道吗？
园林雅舍是我们镇江知青作协的采风基地，一间中等规模的旅社，老板徐先生居然是镇江人，真让我们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呢。
园林雅舍肯定有园林，却不料里面一座小小的园林如此之精，最精彩的是其叠石，小山玲珑平地起，却藏山谷和清泉。三四十平方的小小园子，山水益彰，亭台楼阁，花木扶苏，漏窗影壁，临水榭小游廊方寸之间一样不少，而营造之精良无不透出香山帮匠人的细致优雅精神。坐在这样的小园内我几乎不想起身，左看是月上东山右看又是月满西楼，“小轩窗，正梳妆”有吗？我似乎一刹那间穿越到宋明年代做了一回古人。
吴浓软语温柔乡，夜宿西山异乡床，心里还想着小园的风光。文震亨在【长物志】里说苏州匠人惯于作“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的意境。西山的古宅里几乎家家都有这样的小园，简则寥寥数笔，似乎写意；繁则峰峦叠嶂，不惜工本。这既是文人情怀亦是文化底蕴，案牍劳累之余，举目见惬意，粉墙作底，那石那草，不啻兰屏花册。
东山有雕花大楼，我曾去过，新，一副新贵气，我没有兴趣。西山也有雕花大楼，我以为差不多，然而一进大门，深秋落得差不多叶子的桔子树上满是红灯笼似的桔子，初霜染就的五色藤萝斑驳在更加斑驳的粉墙上，分明就是一副有些年头的“秋山图”。亭台楼阁红销金黯，是褪去火气的繁华，胭脂敌不过岁月，铅华如何掩得住沧桑，我立即觉得有看头了。
这里叫“仁本堂”，不知 为什么起这么一个俗气的“雕花大楼”名字，大概东山雕花大楼闯出了名气，要山寨跟着沾光吧。其实东山雕花大楼与其相比应该算是劣币呢。
过厅，穿廊，天井，卷棚，正厅，书房，后花园，闺房。紫檀，黄檀，酸枝木，黄花梨，雕栏玉砌处处见，精雕细刻处处有。五路五进的规模现在剩下的不足一半，就这样孑遗的繁华已经令我惊叹。可以很平静地看着这眼前的文物，但是却压抑不住我的思绪：长成这样一棵大树，得枯萎周围多少的小草？
我喜欢看衰败的繁华，看流水落花，看落照晚霞。破题需要勇气，起转承合需要水平和灵机，我选最省劲的总结归纳，风起风行一刹那，最终还是归于沉寂。能安然地在西山听涛看云，听石公寺的禅钟梵唱，到了晚年内心有一片宁静，岁月有一湾静好，我这个时代的乘客并非喜爱涛头立的弄潮儿应该满足了。
仁本堂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但是旧家具还在，几乎就差床上的被褥，橱子里竟然还有上世纪的竹壳水瓶，很多提篮笼龛虽然败敞却满是经年使用的手泽。似乎主人家是一场突然事变的仓皇撤离，我看见的是一幅骤然停摆的生活场景。东山雕花大楼跟这里比起来，崭新得更像道具，看不到包浆哪里能看见历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