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米跑

李马文 | 3000米跑

 

  

   我竟然要跑3000米，连我自己都下了一跳。有人安慰我说，就是玩玩，别当真，上去凑个数。这话说得多好，那他为什么不上场呢？我心里暗暗吭了一声“就知道看我笑话。”全校两千多师生两千多双眼睛齐刷刷裹着你，不跑那能由着你？

从四百米开始练起，隔一天增加二百米。为了不丢丑，我开始了绕操场旋转，一圈两圈三圈，热气从头顶上冒上来，冲开了头顶上的冷，和朦胧的夜色搅在一起。抬头，不远处篮球架像披着铁黑衣服的巨人，高冷地站着，绕过了它，一盏路灯像一只会发光的鸟，在风中打开了羽，过去就到主席台，到了主席台就四圈啦，额上两只蚯蚓爬了下来，痒痒的，一只隐入眉丛，一只斜过鼻背，进了鼻沟，用力一甩，嘴里却一股咸味。我还有力气在弯道上啪啪拌响，空旷的操场传过来一圈一圈的回声，抬头看看，星子一颗一颗掉落，天亮起来了。拿着书慢慢走过来的学生，目光好奇地追了过来，好一阵才落到文字上，一只披霜的鸟在旗杆边“呀”地叫了声，今天超额完成了任务！

踩着白色的跑道悠悠地走，我的额头却成了一片最为激烈的战场，热和冷在那里扳手劲、拧跟头，热把冷一脚踢出，冷却像打不死的小强，源源不断地扑过来，最终把热捏成了一团一团的水汽，挂在了眉梢，鼻翼，揩一把，扔到地上“吧”一声脆响，一股冷风窜出，悄悄地说：“爽”。

 

 

 

一星期过去了，我日日奔跑，如果哪一天耽搁了，咬咬牙也要补上去，3000米在脚下一米一米地扑过来，又被脚尖一米一米地甩了出去。

教师的跑赛像火苗一样点燃了学生的热情。操场上各色的彩旗在寒风中，哗哗作响，欢呼声雷动，我的目标是匀速顺利跑完3000，踏上那跑道，气氛一下子变了，抬头看天，天上一疙瘩一疙瘩的云正朝头顶压过来，目光落下，里里外外的人，全堆着笑脸，看笑脸有压力，就呼气，呼出的全是浊气，踢腿，腿又轻又重，不知该放在哪里。我被挤到了跑赛的老师们中间，暴起加油声和热辣辣的目光拥在一起，像浪花一样溅落下来，我没有听到发令枪，前面的人哗哗地动起来了，动起来的老师们就像管道中的水，两侧都是人墙，跑道有多长，人墙就有多长，人墙内灌满了呐喊，呐喊震耳欲聋，我像是呐喊声中鱼，在向前不停地游啊游地，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脚底下慢慢沉了下来，但背后极其煽情的声音追了上来：“xxx老师，我们的男神，加油！加油！”我都成神了啊。人群里又突地冒出一面旗帜来，原来是学生李龙龙拿着班旗代表全班41颗心来牵引我了，接着学生王亚斌又闪了出来，给我加油打气。我抬起巴掌就额上的水珠揩过，抡到了地上，一阵风吹来，内心一凉，劲又上来了。龙龙双手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老师超过前面的他，迈开步子就超过他了。

前面的尖叫和吵嚷更凶了，两边的人墙像被风吹了一样，撑开又收紧，很显然，有人用神一样的速度跑完了全程，成了英雄，而我还有一圈400米还要去招架，学生龙龙和亚斌默默地随着我，想替我跑的心都有，我心里默默地数1、2、3……一直到100，两个100，第三个100的时候，前边的加厚的人墙，全将身子侧到了前方，我意识到快到了，身子一颤，奔了过去。

龙龙和亚斌扶着我，像扶着英雄在操场里转了半圈，满操场的全是笑脸，亚斌递给我一只葡萄糖，我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