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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无大小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3 23:49 阅读(0)
麦收无大小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布谷的声音隔着手机屏幕,从老家的天空“咕咕”传过来,一声一声揪心的鸣叫贴在耳边,仿佛要将人拉回麦收的年代。
这是朋友圈里别人分享的视频。布谷的叫声,有人译成“算黄算割”,有人讲成“不如归去”,都是与割麦有关。似乎提醒人们收麦播种已成了布谷最体面的一项工作,沿袭数千年不绝,尽管现已无多少麦子刈割,它们仍不倦于此。
芒种前后,夏天进入第三个节气,万物正是壮大生长、成熟的最佳时节,同时也意味农民最忙的时候也来了。芒即忙也,大麦、小麦等有芒作物种子已经成熟,抢收十分急迫,当然也分外忙碌。在产麦区农村生活过的,无人不晓这“龙口夺食”时节的苦与累、喜与忧,这是他们生活的底色,也是他们呈现生命的重要仪式。
麦芒由麦的叶退化而成,在麦穗顶端变得又细又长,它可以抑制麦粒的蒸腾作用,增加麦的产量。没有见过小麦生长的人都知道“针尖对麦芒”的俚语,那意思是双方都尖利无比、不分上下,其实要说作为一种“兵器”,麦芒相比针尖要更厉害一些,它不光锐利而且还有肉眼极难分辨的倒刺。我小时候就曾着过麦芒的“道”,侵入口中的一根麦芒如妖术附体一般,从舌尖上迅速沿口腔向里爬去,最后费了好大劲才被赤脚医生用摄子拽了出来。临了,肇事的麦芒极不情愿的样子,在离开我身体时,还拖曳了一条鲜红的血迹,令我多年以来对其心有余悸。
老人们都知道“三夏”是大忙季节,忙到连闺阁中秀女都是要下楼搭把手的。在老家农村,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吃屎娃娃都是要摊上点活干的。不然,农民夏收、夏种、夏管的田间劳作,恐怕连饭恐怕都忙得吃不到嘴里了。常记起年幼时,巷里的兆泰老汉焦躁地在碾麦场上扯着嗓子吆喝人,一边骂他看不惯的懒汉、懒婆娘,一边催促人起场、翻场。勤劳如他,最后倒在往地里挑粪途中,算是躬耕一生、劳作一生、勤劳一生,而村里像兆泰这样的人几乎遍地都是,他们已经继承并接受了这种命中注定的生活,闲着反而有些不自在。
麦收无大小,一人一镰刀。家里能拿得起镰刀的孩子,早早就割开麦子了,在大人眼里他们没那么金贵,不用担心被镰刃划伤,不用顾虑麦芒扎痛,不用管日头晒,能干点大人就轻省点,早干早接力,多干多借力。婆媳失和的人家,碎嘴的婆婆夜里焦心地赶着老公公去照料牲口,自己不言语一大早起来做好了一家人的饭。这当口,嘴再倔的媳妇也会顺坡下来叫一声妈,托麦季的福,一切又和好如初。我最早参与麦收是从拾麦开始,相比于割麦,拾麦穗只能算是游戏,但拣拾过的麦茬地还是总有遗漏。这样轻省的活要让家里的老人干,几乎是条垄干净、颗粒归仓,绝不会给阶级敌人留一粒粮食,那怕它们藏在与麦粒一样颜色的土里,也要把它们一粒一粒抠出来。
夏天本来已经暑热难耐,但有过农业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麦忙时节,日头如火,如芒在背,极度劳苦,可愈热愈燥愈忙愈累愈要受这份苦。那时候,割麦之中,麦锈扎人、夏阳烤人、麦厚劳人,在大地蒸腾着热浪的热锅里长时间大强度地劳动,的确不是轻松的事。我常常不堪此苦,幻想着能在树荫下多歇息一会就是最大的享受。母亲告诉我,要想过城里凉房底下人的轻快日子,得要好好干,好好学,好好做人,不然一辈子躲不了的。农耕之苦,实在是一种不幸的体验,但这就是农民千百年来的生活,一种属于他们的宿命,每一种来自生活的回报都配得上他们的付出,包括那些炎炎夏日里所受的苦难。
农谚:麦在地里不要笑,收到囤里才牢靠。麦收无大小,亦指麦事无大小,收回来才是正事。麦季最怕刮风下雨,尤喜晴空万里,适逢收获窗口期的麦收时节,快字当头,时辰要紧,不光人人参与,更要不断激发出战天斗地的干劲,光有吆喝、叱骂不行,还得有感天动地的激励。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对于苦中作乐的农民来说更是无穷的,他们同样需要表扬,不然真的无法想像多年以来匍匐于土地的他们,如何能做到那样沉默而执着的坚持。我们家,父亲、母亲和我组成的割麦团队惯用的是精神胜利法,每个人都被母亲封了戏曲里的正面人物形象,各有称号,各归其位。分别是老黄忠、穆桂英、小罗成,为了不负罗成少年英雄的名号,我确也着实苦干了几年。据说,西头范家巷有人为了鼓励家里孩子参与夏收,自己还购置了奖状。几年下来,“夏收模范”“割麦能手”“收割先进个人”字眼的奖状贴满了一墙。此去经年,麦事渐远,唯有布谷依然在耳环畔歌唱:算黄算割,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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