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空手而来、空手而去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人生总是空手而来、空手而去。人世之间的奔泊走动，并不习惯于空手来去，总得带点什么，哪怕微不足道，总比空手要好。这个习惯已进化为礼仪约束，比如，上别人家不能空手去也不能让人家空手回，出差回来给同事带点特产，求人办事有所表示，等等。我们越来越重于物质，而流于形式，习惯于把现成的实惠写在脸上，拎在手上，哪怕什么也没有，给人一个谄笑，好像也是做出了一种许诺。

大多数人还是被集体意志覆盖了的，或者是遮蔽了的，只有坚持个性，不轻易妥协的，才被定义为有思想或者性格乖张。单个人或者没有想法，或者有了想法也缺乏自信，人人都容易受别人影响，别人的意见越占多数越大于自己的意见，轻易就放弃自己的坚持，而随大流而去。不信，你去观察，连农贸市场买菜都是这样。遇事也是，有事多商量，无事常走动，属于共同维护的显规则，游刃于此的人吃得开，便混得也好。商量和走动，彼此自然是有来回接洽的，手上身上心上沾满了心意，把时间和情感都附和给了应酬。凡求人办事或者迟早有求于人的，彼此的维系自然靠了来往实物或者实惠来交换，情义不仅靠不住，而且不会长久。读李佩甫写的文字，三年灾害期间，北中原老家来城里找到家门里，手上拎一串蚂蚱，口中不住寒暄：没啥带的……看毕，既心头一酸，又会心一笑。空手，总不好出来的，没什么可出手，一串麦秸牵着的蚂蚱也中。当然，不济的时候还是多，空手的人也多，但民间的教化讽喻中带着鄙视和嗔怨，“两手吊得像秤砣一样”，“秤砣一样”的双手总是空得难堪呀。

礼，无论礼节、礼制、礼物，都依赖物的层面表达，仿佛情义多么深厚都不足以可靠，必须有所表示，我们的礼最终讲得还是实惠。比如，孔夫子更说得明白：“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束脩，既有干肉的实惠，也有敬师的礼节，“古者相见，必执贽以为礼，束脩，其至薄者…”，礼之厚薄已然分明，大家都看着办吧。实在无可厚也，咋办，只好自嘲“礼轻情义重”，心里其实还是觉得轻了。我碰到过实在拿不出手的，会随手拽了自家现用的赠人，也不能让人空手。似乎空手总是个大忌，真正的空手好像只是初来乍到，或者终将离去时才有的释然，终于如释所负，撒手不顾了，从此空空如也，空无一物。在世间却不能总空着手，总得抓点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有一杯水。我们的教义中是有拿自己最珍贵的用来献祭的传统，美其名曰“割爱”，其更多的是一种违心违背意愿违反常理的虚情假义，这中间的空间足够大，需要想象力，贞操、节操、廉操、杰操……操起哪个算哪个，发展到极端便是那个烹子献糜的易牙。

 

 

 

我们总是浅薄的时候太多，就像两手，始终是空的，握不住什么。尽管现在的信息传递那么快，一种骨子里的东西是单薄的，就支撑不起一个有力的人，穷其一生，一双手什么也抓不住，留不住。很多的人如溺水者，只是在拼命想抓住什么东西，如生命中最原始的冲动，只想露出水面而已，呼出一口气，四下环视，暂且无虞，又潜了下去。许多的人，愚氓已久，并不自知，生活所凭借的一点东西，都是别人教的口诀，自己完全没有想明白到底为了什么。没有学识积累，没有学养锻造，学会的一点东西，都是支离破碎、颠三倒四的，最终无法完成一个完整、独立的自我。生存哪有哲学，哪有思想，活着那点事全靠本能，本能其实也只是最简单逐利而已，缺乏理性和反省，只是最基础的温饱本能，凭感觉，凭眼力所及的方寸之地，如同走兽哪里水草丰美往哪里去，鸟儿哪里有食栖哪里筑巢，鱼儿为了一只食中了钓钩的奸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