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最香的花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我少有抚花弄草的经历，曾经在办公室、家里附风弄雅养过几盆花，不久都无一例外香消玉殒了，到最后能侥幸活下来的，只有一种给水就死不了的绿萝。写诗的年纪，也曾经在文字里摆弄过很多没见过的花，那其实更像是一种虚荣。不为别的，就是觉得那些花的名字好听，像鸢尾花、合欢花、忍冬花、七色堇、矢车菊等，它们像娉婷曼妙的异域女郎，撩拨着好奇心，让人浮想联翩。

 

情调和情趣都是靠慢慢养成的，我以前的生活经历基本上都是照着实用来的，真有闲工夫，那也得种菜而不是种花。所以，如果以为我在说某种异香扑鼻的花卉，真的会失望的。我说的最香的花是葱花。很俗吧，葱花也算花？在我看来，葱花应是我们中国人的“大众情人”，全世界也只有中国菜在炒之前先用葱姜炝锅，才将其他主料下锅翻炒，离开葱花的中国菜是不可想象的。吾乡人口味重，在他们手里，具有调味功能的葱、姜、蒜都可以单独制作成菜，对葱这种界于蔬菜或调味品的蔬菜尤为喜好。本地产的葱，有笨葱、山葱，小葱、大葱、羊角葱、沙葱、红葱，生葱生吃是人们常见的吃法，很多时候一棵葱就可以充当一顿饭的佐餐之用。不过，相比于一杆生葱来说，碎了一地的葱花则要精致很多，在物资馈乏的年代，用油炒好的葱花多放盐，可以任一家人慢慢食用很长时间。在家乡，农人荷锄晚归，主妇把水烧开、下面条，再搅一筷子炒好的葱花，油星子打着泡泡漂在酱色的汤面上，葱花带着隐隐青绿绽放在碗里，葱香扑鼻、汤水诱人。一碗葱花汤面，就涤荡掉了一天的疲乏，葱花也让简单乏味的生活有了滋味。我对葱花的好感便来缘于此。

 

一葱调百味。凡是沾葱花的东西，一定要去冲击味蕾、勾起万千食欲的，葱花汤面、葱花炒鸡蛋、葱花烙馍、葱花油饼……葱花是葱的杰作，葱花把葱香诠释得淋漓尽致。家里来客人时，有几道菜离不开葱花的烘托。乡下农妇，做饭虽然粗糙，但用料实在：葱花炒鸡蛋，葱花放得很足，葱花和鸡蛋结合过的香味浓郁绵长；葱花炒豆腐、葱花伴豆腐，葱花要煸出浓厚的香味，葱油要漫进食材，才能用葱的辛辣激出食物本身味道。有了葱花的点缀，这菜既有了农家粗食的拙朴，又有小家碧玉的俊俏。青葱在青白之间缓释出某种仙风道骨的意境，一青一白极像白素贞和丫头小青飘然于青山白云之中。

 

农闲时节，葱油旋子、葱花烙馍算是葱花的正装出场。如今，旋子在外地已被普及为葱油饼了，据说这是老外们最喜欢的一道中国主食之一。制作旋子，面烫好后，最重要配料就是油和葱花，重油多葱是其本色，没有葱花的旋子不如吃炸油饼。至于葱花烙馍，最让人怀恋的一幕就是刚出鏊子后，被掰开的一刹那，葱花在袅袅热汽中慢慢现身，像是饼深藏不露的骨骼和灵魂。有一次在南方某地出差时间长，太想念记忆中的葱花烙馍了，便试着向逼仄陋巷中打饼的小贩定制。一问是福建莆田人，没有做过，那妇人见我思念心切，便动了恻隐之心，让我自己买葱，她试着做。正赶上“蒜你狠、向钱葱”的时候，葱很贵，旋即卖了付于人家，切碎、伴调料、揉面、烙饼，等烙馍出锅时，葱香居然把其他店的顾客也吸引过来了。谁说南北饮食差异大，有了葱花便也可同此一乡嘛。

 

葱是有灵气的，或者说是有仙气，要不嫩葱似的手指，不是美人就是神仙专有的。纤纤素手摆了兰花指是好看，但这些都是文人眼里的葱，它不食人间烟火，没有辛辣和刺鼻的气味。我要是根葱，就做捋掉老皮的大葱，切成碎末撒在羊汤上还不过瘾，最好是煸出了葱香的葱花。因为我的血液里，携着葱花附合的呢喃，这花朵般的力量，给了我生活的馈赠，也给了我飞翔的能量。葱花，也许不是最美的花，但葱花于我，却着实是这大地上最香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