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种守望的乐章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乡土系列）

尽管真正懂事之后，我就一直为了逃离土地而时刻准备着，但土地和侍弄土地总是一个可以兜底的去处，所以学会耕种对于一个生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既是无奈之举，也是必备的生存技能。土地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就以更好的回报你。世代耕作于乡野之间的农民，把他们全部的聪明才智都投入到了农耕文化之中，祖祖辈辈的经验积累，一代一代的衣钵传承，就把一种情感固化在了土地之上。我的祖父、父亲是得了先人真传的，他们太懂土地，也太爱土地，现在的农村已经很难找到他们那样视土地为亲人的农民。可能是因为他们与土地业已结成的情缘，才使他们甘之如饴地安心于经年的劳作而没有任何抱怨，这也许就是千千万万的农民守望着土地，顺从了命运安排的缘故。我算是只学会了他们一点皮毛，就觉得已经可以应对一片陌生的耕田，那种自信非常美妙，甚至以为如果有朝一日能再回归乡土，回归土地，也是不错的。

连接人和土地的耕作需要农具。我喜欢农具，它们锃亮的木把上有我祖辈留下的汗渍和体温，握着它们你的手不由自主地就会灵巧起来，仿佛他们灵魂已嵌进了这些无声伙伴的身体之中。愚钝的人是难以理解土地和触摸土地的农具的，愚钝的人也耕种不好那些有灵性的土地。我有时候总认为脚下的田，就像一张刻满划痕的土色的大唱片，农家人只有用一样有灵性的农具触摸它才能发出动听的音乐。耕耘土地的农具类型很多，土地发出的音乐了也就各不相同，比如，镢是粗犷的，锄是轻柔的，车的民谣的，镰是重金属的……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乐感。关于农业的乐章总有悲情的一面，一直在前行，就一直在失去，有很多我们小时候用过的农具已经永远失传了，很多农具就算是在农村已经再也很难找不到一件了。比如，佯门。农村没有牛车、马车，它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这种畜力大车或小平车上横插在车头和车尾的专用木板，作为一个只有在农村出没的专用词，已经没有人知道它是何物了。再如，挑页。夏天收麦子的季节，它就插在载麦大车的前面和后面，像一架带有弯度的梯子。我总是在收工的时候，疲惫地爬是挑页，在牛车的晃悠中缓缓离开刈割一空的麦田，检阅着一天的劳动成果。还有那些大件的扇车（用来扇风而将碾过的麦子、谷子的壳与颗粒分开的农具）、碌碡（碾麦、谷等用的圆柱形石磙，由牲口拉着在场上滚动），小的有镢（刨土用的一种农具）和锨等等，单是镢就有单镢、板镢、小镢、二齿镢、三齿镢……还有锄和杈，像杈又有推杈、桑杈……随着机械化的普及和推广，提高了劳动效率，节省了人力，但同时也淡化了人与土地的感情，或许土地已经承载不了人们太多的需求，人们才慢慢抛弃了土地的吧。

很多与土地打交道的诸多小农具可以随着时光慢慢淡忘，但是主导农民耕作土地的犁、耧、耙、耱四大件我是一定不会忘掉。那时候，作为一个农民，要是把犁、耧、耙、耱的功夫拿不下来，就好像大学毕业英语过不了四级拿不到学位证一样，没法在农村混下去。我曾在父亲监督下，完整地学会了这四大件本领，算是拿到农民的合格证，但却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土地，辜负了土地对我的期待。

犁，是翻土的用具。这是中国农耕文明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唐代就出现了曲辕犁，使用时前面用牛拉后面有人扶。犁铧较大的是翻犁，用来深耕土地；犁铧较小的是耕犁，用来疏松土壤。犁，由铁制的犁铧、木制的犁身和铁制的犁辕组成，一般是一畜一人单独劳作。犁地，是农活中比较轻快的一种，所以村里人把木制的犁把又称为“神仙柺”。这是我最早学会使用的一样主要农具，犁划出板结的土地，为种子寻找最适合生长的家，土地在犁的抚弄下变得温顺，扶犁的农民像是歌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