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汉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2 03:33 阅读(0)
花老汉
王轶智
要说村里最不受人待见的人,就数花老汉。
花老汉,人长得奇。小脑袋,三角眼,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子差了多占了脸的三分之一,一张不大的豁嘴藏在钩鼻尖下面,短脖子,耸肩脖,不高的胖身子,远点看,活活像一只蹲着的猫头鹰。嗓子里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嘿嘿”的怪声,暗哑而阴恻。小孩看见他,没有不跑的。孩子不听话,家长一句话“再闹,再闹叫花老汉把你带走”,就用一句,再调皮的孩子立马会规规矩矩。
花老汉,住得偏。村子本不大,百十来户,聚在村东头的高坡上,花老汉的房子却孤零零地座落在最西头,离最近的一户也有百八十步。房子在西沟口依坡而建,是挨打窑,后半截是坡里掏出来的,前半截盖成房,就像从坡里钻出来的,又被树结结实实藏在里面。不到房子跟前,你不会发现这里原来还有处房子。窄小的窗户,门根本看不出是铁的还是木的,好像永远就没开过。
花老汉,不姓花,心也不花,花老汉种花。西沟是土沟,沟底有一道不大的水流,原来是一条荒沟。花老汉不知道从那里搞的树苗花种,一年一年种上了树,一年一年沟里就长满了花。从开春到落霜,沟外都飘着各种花香。沟外再香,沟里再美,也很少有人愿意走近这条沟。走进沟里,想不到什么时侯,怪样子的花老汉就会站在你的身后“嘿嘿”地出气。一回头,见到花老汉的一张怪脸,管保当下魂飞魄散,几个夜里都睡不好觉。
村里的自来水引自西山上,四寸管,冬天管够用。到了夏天,家家院子种上了瓜瓜果果,瓜瓜果果自然需要浇水,地势低的人家浇了院,地势高的人家自然就吃不上自来水。
花老汉,住得地势最低。满沟的花果树木,一根管子敞开浇。住在高处、吃不上自来水的人家,怨声载道。当然吃不上自来水这事,不是花老汉一个人的事。水能流到谁家,谁不接根管子把院里的瓜瓜菜菜浇浇,总不能种都种下了,长也长起来了,活活的旱死吧!放水浇院的人家不少,要治可不大容易。乡里乡亲,都是种地的把式,懂得浇水的重要,更抹不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可这事怎么说也不公平,大家的自来水,你家院子里都灌成了海子,别人还得晃荡着去提水吃,这事总得管管。
管,谁来管?自然得是村主任,要不大家选你领国家补贴,为啥?管,从谁家开头?自然是花老汉。他住的最低,又种的是花花草草,不能吃不能喝,树又旱不死,况且一个孤老头子,总比东连西扯的亲戚家好做工作吧。
村主任润来义不容辞担起了这项艰巨任务。润来钻进沟里找花老汉。屋子没人。沟里也没人,也没看见沟里有浇地的水管子。润来就想,今天算了吧。
出沟的时候,肩膀上有声音,不经意地一拨拉,手上像是一段粗糙坚硬的老树疙瘩,猛回头,却是花老汉坑坑洼洼的脸。润来吓了一跳,倒退了三步,撞在一棵碗口粗的树上,树上的花被他摇下来了,花香都被碰得炸开了。
“叔呀,你就不能打个招呼?”润来的脸白了又红,微微见汗。
花老汉不作声,只是嘿嘿,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叔,我找你,看看你,你是不是拿自来水浇树?”润来捉摸着用词,支吾了半天,还是直接了当问了出来。
“没!”花老汉的眼珠子努出了眼眶,后脖梗子青筋暴出来,“谁说的?”手里半拉子头的破铁锨扬起来。
润来忌惮他手中的铁锨,后退了几步:
“咋了,叔”,定了定神,看见破铁锨并没有落下来的意思,就板起脸,作出个村领导的样子:
“没就行,今年天旱,东头的人吃不上水。我得挨家检查检查,看有没有浇院的。用自来水浇院,村里要严肃处理。真没浇,最好。要是浇了,就早早主动把管子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