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托起了我的灵魂

 

肖文华

 

我常常问自己，假如那一年那一次母亲没有托起我的脚叫我回去复习。今天的我在哪里漂泊？在干什么？生活过得怎么样？可惜生活没有假如，我也不敢想象。

1988年春季，我正读初二下学期。初二真是个分水岭，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开学那天故意跟母亲吵了一架，并且以此为借口不去报名上学了。如果不是母亲委托二姐出面口苦婆心劝我返校报名，估计就此辍学了。幸好有母亲和二姐及时扭转了当时的一念之差。

 1986年小学毕业，我是以全乡第五名的成绩考入初中的。老爸很高兴，整个暑假都把我带在他的单位上玩。直到快开学了，才把我送回家。母亲帮我准备好一个箱子，里面装着我的米、菜、牙刷牙膏、鞋袜、衣服等，还给我准备了厚厚的棉花被子。开学那天，父亲特意请假送我去学校。

父亲一头挑着箱子，一头挑着棉被，走了十几华里的羊肠山路，一路翻山越岭，父亲始终让我走在前面，并不时地叮嘱我要好好读书。木讷的父亲不知为什么有这么多话，还给我讲起了曾祖父的心愿：卖一亩田，也要教崽读书。到了学校把我安顿好了，父亲又沿着山路回家，来回几十里山路没吐半个累字。

初一那年，我真的蛮努力，常常和颜小江、段秋平、刘庆文、陈文彪、龙去文等同学赛跑似的拼命学习。经常在学校关灯后，点着蜡烛开夜车，常常读书到深夜，一扣鼻屎全是蜡烛灰。

那时对初中生活充满好奇和新鲜，铆着一股子劲力争上游，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可是到了初二，环境也熟悉了，同学也混熟了，对学习的热情消耗殆尽，开始贪玩懒惰。我跟着几个不读书的淘气鬼玩到了一起，成绩直线下降，低到惨不忍睹。更可怕的是自己很麻木，不去分析原因，开始对学习心灰意冷。

这件事家里人不知道，一直蒙在鼓里。还美滋滋地以为我在学校一如既往地成绩优异，对我寄予了厚望。每逢周日返回学校的时候，母亲总是为我准备米和菜，炒一把碗肉炒豆子或油炸泥鳅什么的。外加一小瓶霉豆腐或者几个酿豆腐。有时还给一两元钱备用。这种待遇在住校学生当中已经算不错的啦。有一回爷爷还把从牙缝中扣出来的十几个鸡蛋，又是炒又是煎又是煮一次给了我。这一周吃了一礼拜的鸡蛋大餐。嫁在学校附近的大姐偶尔叫我去她家改善生活。大家像个宝一样宠着我。

初二那年心里非常矛盾：想学好，又收不住心，也不知道怎么办。跟那些淘气的孩子去玩，在学校前面的沙洲上挖过蕨菜，在学校周边田里抓过泥鳅…… 有位同学的舅舅在旁边的小学做校长，他经常带我们去玩，还分给我们一人一支粉笔，当时居然觉得一伙人东游西荡很有意思。

记得当时还有几个胆大的偷过人家的鸭吃，后来他们都被学校开除了。幸好当时他们以为我还小，不是他们的核心成员，没有叫上我。那时已经无心向学了，虽然不敢逃学，但是在教室里也是行尸走肉。非常茫然，不知道路在何方。

初二下学期春天插秧时节，学校放了一星期的农忙假，让学生回家帮助家人干农活。那时放假心里开心死了。总算可以丢下书，不受学校的清规戒律约束了。      

农忙假第二天，我们家就开始莳田，母亲和二姐天麻麻亮就去田里拔秧。早上七八点钟的样子，他们就把一天莳田的秧拔好了。她们回家吃个饭又准备去莳田。我也跟着去插秧。之前放农忙假，母亲会要求我去帮助干挑粪、割禾、莳田等。这一次母亲却不让我去莳田。我跟母亲说学校放假就是回家帮助大人干农活的。母亲还是不同意，叫我在家好好复习。说实在的，那是我对学习没有信心了，根本无心看书，觉得莳田比看书有趣多啦。

还是固执地挑起担箕走出家门往田边去。母亲从我的肩上取下担箕，叫我在家好好复习。我虽然不想复习，但是知道母亲的一片好意，不好强烈反抗，只是低头不语。估计母亲和二姐走远了，我又悄悄地跟了出去。没跟几步，母亲仿佛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就发现我跟着出来了，回头大声叫我回家复习。我先故意装聋作哑低着头往田边走。谁知道母亲掉头折了回来，呵斥我回去复习。我只好掉头回家，坐到桌子前拿起书，可是根本看不进去，还是想去莳田。我又偷偷出门往田边走。刚出村口就被母亲发现了。母亲正在田里插秧，突然直起腰来，远远地用手指着我，很生气地大吼：快回去复习!我硬着头皮往田边走去。母亲一直叫我回去复习。我就是不听。我来到田埂上脱下鞋准备下田的时候，正在插秧的母亲以一百米冲刺的速度赶了过来，双手托起了我的正准备下田的左脚。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我，“孩子，农活由阿喔（我们那里方言称妈妈为阿喔）来做，你赶快回去复习。不要像阿喔一样没出息，一辈子干农活!”“你哥哥接了嗲嗲（我们方言对父亲的称呼）的班，你一切靠自己，快回去复习，马上期中考试了，好好考试!”母亲的话语重心长。我顿时触电般地被震撼了，一股力量涌遍全身。无语凝噎，立即掉头跑回了家。重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争气!绝对不能辜负母亲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