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是有记忆的。这些人居的村庄，也是鸟居的村庄。

 

 

     文／陈恒礼

 

    冬日的早晨，太阳的脸庞，又圆又红，像是一位含羞的村姑，悄无声息地升上天空。她升的舒缓，生怕惊动了村庄的美梦。村庄的梦，也许比太阳升得早升得快，像是一只展翅的鸟儿，扑棱一一，扑棱一一，在大地上留下它飞掠而过的剪影，向着远方呼唤。这只鸟对它的村庄，既熟悉又陌生，每天在村庄上空翱翔，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都会有新奇的发现，也就看得更加仔细。甚至想，假如村庄长出长长的睫毛，它也要一根一根数清楚。它弄不明白，昨天还在的村庄，在那几百年了，老样子没有什么动静，怎么会一夜之间消失了？没消失的，也变了模样，从丑到俊，从脏乱到整洁。还有，还有再飞回旧地重游时，一个崭新的村庄，又在平地上立起来了，简直太神奇了！

 

    鸟儿是有记忆的。这些人居的村庄，也是鸟居的村庄。这些鸟儿从残留的农药当中存活下来，己经非常的不容易了。鸟儿对野果、草籽、虫尸，遗落的庄稼果实，是没有检测是否有农药残留的功能的。就比如猫狗，它们对毒药毒死的食物，是分辨不出致命或不致命的，结果，致命了！鸟儿也是如此。幸存下来的鸟儿，对村庄又恐惧又依恋。恐惧的是哪种东西该吃，哪种东西不该吃。模样娇艳的果实是否有毒？依恋的是，它不想与村人分离，离开了村庄里的人，鸟儿还活个什么兴趣来？它美丽的羽毛谁来赞美描画？它的啘啭歌声谁来欣赏学唱？它记下春夏秋冬二十四个节气，又会有什么美好的寄托？

 

 

 

 

     鸟儿把它的记忆放在村庄的树梢上，屋檐下，草丛中。它看过村庄哭，哭出一片凄哀的白色。它听到过村庄笑，笑出了一村的红毡铺地。它知道村庄的历史，它知道村里每一个人的秘密。它还知道一棵树一株草的年龄，一只鸡一条狗的爱情。它更知道村庄在破败的岁月里，流下的泪滴。它知道村庄的梦，渴望像新郎官的吉日良辰那样，喜庆，干净，幸福，英俊。但在好长的时间里，好长好长的时间，这些渴望埋在了地下，始终不发芽，发了芽的也不开花。

 

    鸟儿并不失望，鸟儿有它的想法。不是所有的鸟都会中毒，不是所有的食物永远会有农药残留。只要太阳每天照常升起，土地的信心就会温暖，村人的渴望就会长出翅膀。土地这么宽广，这么忠厚，这么坦诚，从来不会撒谎，它会生长出无数的果实，即便是被伤害了，它还是以最美好的结果献给人们。而村人呢，这些和鸟儿朝夕相处的他们，是善良的，是纯朴的，是有自己的坚守和彼岸的。与风雨争晴朗的日子，与黑暗争艳阳的初升，与丑恶争善美的弘扬。村人知道，对他们好的人是恩人，对他们冷的人是渣人。无论收成好与坏，他们在阳光下播种，一季又一季。无论鸟儿还剩几只，他们总在门前守望，一天又一天。土地是母亲，而村人就是母亲的英雄。这块土地从没有向什么屈服过，这个村庄也从没有向什么屈服过，这个村庄的人也从没有向什么屈服过。为了母亲的健康吉祥和朋天的艳阳高照，村人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哪怕是鲜血和生命。其实，鸟儿的飞翔，就是村庄的飞翔。鸟儿的歌唱，就是村庄的歌唱。鸟儿的幸运，就是村庄的幸运。

 

 

 

 

 

     村庄的长河，是黄河的故道，从远古而来，迤逦而又浪漫，拥抱一个又一个村庄。它的胸怀里是村庄的身影，它的波纹里是村人的心曲。它日日夜夜伴着村庄呼吸。它想用自己的努力，为村庄打开另一扇幸福之门，哪怕它的努力也是伤痕累累。但长河的信念和村庄的信念是同一个村梦。忽然的一日，当长河平静下来，它和鸟儿一样，发现原有的村庄变了！它也和鸟儿一样激动起来，继而它们和村庄一样也变了。村庄是新的村庄，白墙黛瓦，窗明几亮，道路宽阔，花开四季。而鸟儿安全了，自由了，羽毛更丰满了，儿孙更欢乐了。长河呢，水清了，浪欢了，鱼肥了，荷香了。长河发现，有更多的人奔它而来，红男绿女，南腔北调，把自已的影子印在长河里。鸟儿一飞来，这些人影儿立马碎了，鸟儿一飞走，人影儿又复原了。于是这鸟儿就飞来又飞去的，弄得长河水花也一波又一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