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山很山，山的一脚扎回去泥土都裹住了脚背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1 21:33 阅读(0)
山
郝海婷
家乡的山很山，山的一脚扎回去泥土都裹住了脚背，山的满坡的荆棘条都留恋你的衣襟，水蓝的天空缀着如羊的白云，布谷在远处声声啼叫响荡空灵，似是诉说着放羊老伯的以前，后来，和现在。那久违的旷远和宁静像山泉汩汩淌进浮躁的内心，像勾魂儿似的让你经常想回来看看。
生长在山里，便与山有着不可分割的情怀。曾随父亲下过地，扛过镢，放过羊，钻刺窝里够过樱桃，踩过蛇，在地埝上拼命地拔过葵花杆，被群蜂攻击浑身起过包，趴在三十米深的矿石窝楞上看过路好风景，钻在玉米地头享受午后孤独时光，这些幼时的零零段段像墙壁上老旧又模糊的照片，越看越值得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有劲儿，破烂的照片值得珍藏，家乡永远是最初的模样。
前些天禁不住上了趟山。五月的山头，劲风拂面，一路蜿蜒而上，渐次舒展的群山将我揽入襁褓，诱人的槐花香气袅袅而来，款款扑鼻，兴奋无溢于言表，我不由得大喊：“又能吃到槐花啦”。
受海拔和气候的影响，沿路的槐花有的竞相绽放，有的呼之欲出，当然，玉石鄢的山槐总是最羞涩的，像闺阁少女般千呼万唤始出来，还娇滴滴羞答答地微步慢摇，身姿绰约，秀气又惹人怜爱。日光下，乳白的花苞大小不一，趁风摇曳，宛若月夜的星河，斑斑点点晃动着儿时的美梦，和长大后一直要刻意找寻和靠近的那份依恋。
近年来，我与姐姐皆已成家，日子顺当，母亲的心力终于可以安放，稍作歇息，便总想与父亲回老家打开锈迹斑斑的门锁看上一看，去曾经耕种过的松软土地里踩上一踩。每次回去都能拾掇点土特产回来，香椿，白蒿，地软，灰条，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各式野菜，平时菜市场里那些菜吃多了，总觉着野菜稀罕，美味健康，越嚼越香，每一口都是熟悉的味道，吃完了便没有了，再盼来年，适时去挖故乡的野菜。这就是想头。
跟随母亲去岭头地里转了转。岭头比家乡的山还要高，是山上山，顺着半米见宽的曲折小路再爬上二里地的路程。路边上的小灌木丛里有我小时候爱玩儿的玛珠蛋儿，摘上十来个红嘟嘟的用绳子串起来，挂脖子上，带手上，山气又好看。母亲弓着背，背起手在前头走，我一路留恋花草后头赶，贪玩如儿时的我，只是母亲老了，满头青丝，一步一步也迈得沉重。我一个兔步飞跟过去挽住她胳膊，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记不得多久没和母亲挽臂同行了，也记不得多久没和她掏心窝子聊聊天了，或许，一年能有那么一两次，甚至没有，她变得越来越孤独了。一晃即逝的岁月消散了多少母亲不知道的秘密啊，她一无所知，我也不愿相告。
从岭头地里下山的时候，母亲时不时指着路边的树儿叶儿草儿，自觉愧疚地抱怨自己，说哪次哪天本来要弄点儿那什么什么回去做给我们吃，顺便给谁谁谁家也拿点尝尝，因为地里活忙没顾上，现在都败了不能吃了，边说边叹着气埋怨自己……她总嫌自己做得不够多，半辈子了从没为自己而活。
三姨待我最亲，偶尔在山上小住，特意给我们做了香喷喷的“炒米汤”（将小米炒至爆香，倒入开水锅中熬，再适当加入萝卜、豆角、南瓜、土豆等蔬菜，煮面条，最后用醋炝锅），这是山里人吃惯的饭，我总能吃两三碗。饭后片刻，三姨又从柜子里掏出来提前积攒的一盆土鸡蛋，眼看着一盆都呼呼啦啦进了锅，母亲死活硬拉不住，山里人实在，有什么给什么。
晚风携着夕阳殷红的衣衫翩跹而来，那颤动着一身幽绿的大山示意要与我挥手告别，像一位年迈的老人，对子辈人使劲摆动着双手，说快回去忙你的去吧，明天还要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