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幅画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1 20:43 阅读(0)
半幅画
王景致
站在牛头山上放眼望去，这里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当晚，我住进这座新城旅馆后竟意外得知，吧台服务员就是当地赵村人。
服务员，我想请你帮个忙。服务员扬起笑脸：好啊。我拿出一张纸条，说：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也是赵村人。服务员说：我年龄小不记得，不过，我父母能知道。我说：拜托了！
关上门，我摊开带来的半幅画，思绪便在脑子里萦绕起来。烙在这方土地上的那些岁月，就像牛头山上的枫叶，在万绿丛中闪烁出一抹火辣辣的红色。然而，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却在困扰着我——这次从国外回来，真的能见到她吗？
敲门声响了起来。是服务员，后面还跟了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当男人站在我面前那一刻，彼此都愣住了。
你是知青点画画的墨子吧？笑容是那样熟悉。你是？我一时想不起他是谁。男人没答话，而是猛地抓起我的手满脸欣喜地说：闺女把纸条给我的时候，我一猜准是你。哎呀！你是大海哥！我俩紧紧地抱在一起。
酒过三巡。大海说：她的事你说过，后来咋回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怪可惜的。还好，她就住在城内，明早会拜访你。
我又干了一杯酒，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次若能见到她，就不算白来。
走出酒店，眼前都是高楼大厦，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在瑟瑟的秋风中昂着头，与色彩斑斓的霓虹灯相映生辉。三十年前，这里还是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村北是一道道荒山秃岭，村东的山包上依稀可见几绺梯田和稀稀拉拉的果树。村西南靠海，是渤海湾上一个小小的拐角。村民们常年与海打交道。那一年，我从G城来到这里和村民一起出海养殖。
大海说：我时常想起你。你用苞米面窝头非要跟我换海蛎子吃，村里人都管你叫干儿子，你还记得吧？
我哈哈大笑：当然记得。我喝遍了家家户户的苞米碴子粥，连自家孩子都舍不得吃的鸡鸭鱼肉我一样也没少吃，甚至，我的身上还流着赵村人的血液呢。
大海说：这个我知道。那条翻扣的木船当场就报废了。不过，没有那次遭遇，后来的事也许不会发生。
那是忘不掉的往事。突如其来的狂风将木船抬了起来冲向礁石……若不是她及时给我输血，恐怕早见上帝了。从此我认识了她。后来我答应了她的要求，每个月给她画一幅画。她心眼好，长得漂亮，别说画一幅，就是千幅万幅我也愿意。她告诉我，只要你画够五十幅，我就和你好。我每个月都给她画一幅写生，或速写或素描或国画。我也给别人画，但画她最开心。在画到第48幅，也就是我下乡第四年的初夏，大批知青开始返城。我不想走，由于父母的强烈干涉，我不得不走。临走前，她有一个要求，让我画一幅画留作纪念。就在我和她一起欣赏那幅画的时候，从远道赶来的母亲突然出现在面前，气愤地撕了那幅画……
此后多年，我一直珍藏着手里的半幅画。我时常看着半幅画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自己都觉得反常。从鲁迅美术学院毕业后，我凭着记忆复制了那幅画。尽管在香港拍出了好价钱，但总感觉画里少了某种意蕴，我决定回国找回那半幅画。可是，来到这里又一想，时隔多年，当时又是不欢而散，即使她会给我一个见面的机会，可她会保留那张半幅画吗？
大海的话果真准成。转天一早就有人敲门。她微笑地站在我面前，手里拿了个红布包的纸壳包装筒。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小心打开包装筒，眼前突然一亮，正是那张半幅画，一个久违的画面就像一片漂亮的羽毛，悠悠地飘落在我的眼前。
这是一幅表现赵村自然风光和渔民劳作景象的中国画，在浓郁的水墨芬芳中，仿佛听得见哗哗的海浪声和原始纯朴的出海小调。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半幅画，兴奋得快跳了起来。我使劲打了个响指，一种莫名的冲动滚滚而来。就在我转过身正要向她表达时，她却像风似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