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将它称作“苇”,光听这名字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0 17:35 阅读(0)
苇
文/徐慧莉
母亲将它称作“苇”,光听这名字,便觉得它在跟我打招呼似的,透着亲切。
其实,它只是一种水底丛生植物,长得跟海带一样修长,但样子却像水草,应该算是藻类植物,池塘里一旦有了它的身影,那水也立刻变得深沉起来,一眼看不到底。
本来我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可是,家中粮食不够分给牲畜们吃了,母亲便第一个想到了它,说要到下坡头去拉苇。下坡头水域面积很大,由无数条小河组成,那里的苇长得茂盛,随便下去捋一捋,便有大收获。这些都是母亲说的,她说这些话时很兴奋,仿佛那些苇是黄金似的。
我对母亲去下坡头拉苇有些不满,那个地方很远很远,离家有十几里路。我曾经去过一次,来来去去要一天时间,还得顶着星辰去,披着暮色回来,如果要挑一担沉甸甸的苇,那不知道要费多少辛苦。而且,我还知道那里曾经淹死过拉苇的女人,虽说现在那边河里环境比以前好了不少,但隐隐地我总觉不安。
快点快点。凌晨四点多,女人们便在门外兴奋地叫着,如同喜鹊一般。
那一刻,我是清醒的,也想跟着去,但我知道母亲肯定不同意。
我想,母亲一定兴奋异常,她可能在想,终于可以抛开家中那几个小跟屁虫了。这么想着,我的心里便不痛快了,整天都没精神。母亲不在家,我们虽然可以玩得尽兴一些,但心里却在时时焦虑着,这天怎么还不黑呢?太阳公公是不是忘记回家的路了?
夜幕快要降临前,母亲终于挑着满满一担苇回家了。她全身都是汗,衣服粘在身体,头发趴在脸上,脸红扑扑的,显得那么美,那么好看。我们欢呼着扑上去,一边在夹杂有菱角菜的苇里寻找小菱角,一边使劲地闻着那淡淡的青草味,心中乐滋滋的。
母亲将苇切成一截截的,拌上米糠,搅匀,倒在猪食槽里。那头原本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半大黑猪“蹭”地蹦起来,迅速地冲向母亲,其间还撞飞了正在地上寻食的大花鸡,闹声一片。当大黑猪探到撒了糠的苇后,头就再也没有抬起过,一直“嗒嗒嗒”地吞吃着,仿佛几百年没吃东西一样。
还有那些鸡鸭们,似乎被猪的好胃口给诱惑了,拼命地往槽里跳,东一下,西一下,仿佛斗趣似的。黑猪被惹恼了,将身体沿着槽转个一百八十度,让鸡们吃不上食,可鸡们并不笨,它们会飞,换个位置便又可以抢食了,虽然它们吃的并不多,也可以在地上捡零散的苇来吃,但它们就是围着猪打转,与其说是吃食,还不如说是嬉戏更确切一点。
家畜们一时吃不完的苇,母亲切碎后会用大缸存起来。最初两天,这些苇是翠绿翠绿的,随着天气渐渐变热,它们很快便会变成了黑色,并有成群的小虫子出现在缸里,不知是苇自生的,还是其他地方飞过来的,就那么“嗡嗡嗡”地叫着,仿佛要把缸里的苇全给吃了一般。虫子爬过的苇,变得又黑又亮,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腐味。可是黑猪并不介意,照样吃得又香又粘乎,仿佛吃的是山珍海味人间极品。
黑猪如此会吃又好吃,常常让我暗暗着急,总趁母亲不注意时,将食槽推到一边去,不让它够到。没了食吃的黑猪异常恼怒,在后门的小巷里来回哼叫着,还用嘴啃咬着后门,仿佛在向母亲打小报告。它的这个行为引得母亲在厨房里急急地催问我,看看猪是怎么了?是不是食吃完了?要不要再加一点?每当此时,我只能把食槽重新还给黑猪,以便堵住它嗷嗷怪叫的嘴。
当缸里的苇快要吃完时,母亲又要去下坡头一趟,我又会心惊胆颤一整天。而那一天是如此漫长,让我如此心焦,就连墙上的钟走得比平时要慢几百倍,仿佛成心要跟我作对似的。
从此,我便恨起家里那个老式大吊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