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碛口，愿它永远不受污染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0 17:30 阅读(0)
梦中的碛口，愿它永远不受污染
梦里碛口 / 黄风
九曲十八弯的黄河，沿河有数不清的渡口，一座渡口就是一处文化遗存：铭刻着日夕的潮涨潮落，见证着岁月的时腴时瘦。或沉没于被遗忘的荒芜，滚滚的河风激荡而过，只剩下一座破败的码头，只剩下一艘搁浅的老船。或童颜鹤发地走来，一如既往地健朗，让每一个前来的人，于长河落日中，捡一片涛声，捡一片旧梦。
大河的兴衰，就是古渡的兴衰，山西的碛口便是其一。像好多黄河古渡一样，碛口已失去桅樯林立的繁忙，但古朴犹存，依然吸引着世事的脚步，只要走进碛口，就能体味到当年的景象。
古老的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如果仔细去数，一块弹丸之地上，竟建有400多处院落，每一处院落都曾是一处店铺，都拥有一段生动的故事。被黄河的水气浸润着，被老百姓的茶饭滋养着，像码头上磨得坑坑洼洼的石条，像白羊肚手巾下的一张笑脸。
当年的碛口，被誉为“水旱码头小都会，九曲黄河第一镇”。特别是明清之际，南来北往的商旅云集，每天有上百条船靠岸，把西北的粮油、皮货、盐碱、药材，源源不断地运抵碛口，然后再走旱路，运往汾阳、太原、北京、汉口等地。或者把内地的棉花、绸缎、茶叶、陶瓷、烟酒，由旱路汇聚到碛口，再装上船溯流而上，运往内蒙、宁夏、甘肃等地。据说仅麻油一宗，每天经碛口周转的就有几万斤，用来装油的油篓子，如果挨个儿摆放了，能连绵数十里。
在碛口，描述当年繁荣的民谣，至今像店铺瓦垅上的青草，飘摇着往昔的辉煌：“九曲黄河十八弯，宁夏起身到潼关，万里风光谁第一？还数碛口金银山。”
碛口就像黄河遗失的一个梦。在暮色拥挤的万山丛中，傍晚的阳光照耀着河面，也锈蚀了岸上的一片片屋顶。漫步在碛口街上，仿佛混杂在百年前的商旅之中，一张张脸昂扬了，因为常年累月被河风梳洗，粗砺得像岩石一样。大清王朝的辫子还未剪去，或蛇一样盘在头顶上，或拖在屁股后头一甩一甩的。一峰峰骆驼擦肩而过，背负着沉重的货物，摇曳的驼铃叮叮当当，从街的一头消失在另一头。
即将迎接他们的，是敞开的院门，清水洒潲过的台阶，是主人热情备至的笑脸。或者入夜的大红灯笼下，翘首已盼的一颦一笑。
在碛口的梦中，至今保留着三条老街：东市街，西市街，中市街，然后是13条垂直于老街的小巷。当年的三条老街，把中国的富贵之地几乎一网打尽：“前街（东市街）胜过小天津，后街（西市街）胜过苏州城，最为中街（中市街）是中心，胜过上海和澳门。”尽管听起来灯红酒绿，像现在赶时髦一样，有些让人不能接受，但只要想想连四大财阀之一的孔祥熙，都曾于此开设煤油和烟草专号，就不足为怪了。
“碛口街上尽是油，三天不驮满地流。”顺着曾经“满地流油”的街道走去，我的目光不时飘落地上，搜寻着过去的斑斑油迹，或者驮帮子撒下的驼粪马粪，或者小儿留下的一泡尿，是否还那么热气腾腾？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光滑的鹅卵石闪耀着阳光。正像那位怀抱三弦的老艺人，在《说唱碛口》中所唱的：“二百年兴盛如刮风，世事更改不留情。”
老人的嘴豁牙露齿的，唾沫挂在一把胡须上，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兴致盎然，三弦弹得嘣嘣的，有一种饱受岁月打磨，近似于铜的质感。越听越大世希声，只有黄河岸边才有此声。
“二百年兴盛如刮风”，刮走了碛口的无数繁华富庶：“碛口柳林子，家家有银子，一家没银子，旮旯扫得几盆子。”现如今留下的，只有随处可见的一条条青石，一排排油亮的大瓮，还有一个个形容见绌的油篓子，一座座饮马槽。让你去触摸，让你去怀想，让你去聆听那首黄河峡谷间流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