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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交给我十七只鸡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0 10:14 阅读(0)

 母亲交给我十七只鸡

文/伍兴华(四川广安)
   
                 
      
我从来不管鸡,除了捉鸡去杀了喝汤吃肉,拿蛋营养我城里一小家子的身体。土鸡和土鸡蛋有时候能够暖暖我们离开土地的身体,即使那蛋周身滚满鸡屎,我还是喜欢它,并死脑子的认为:沾沾土气,人才不那么轻飘飘的,站不稳。
我连老母亲都不甚过问,何况是归于禽的鸡。以往只是记得每月塞给她两百元钱,但她都没花过,全部一张一张叠成十张一沓,裹了一层又一层藏得严严实实,像捂着的那颗心脏,小心地护着,让儿女不为她分心。自从我欠下一大笔债,就没有再管过母亲,倒是她不厌其烦地担心起我来。一遍一遍地念叨我的衣食住行,还有我的婚姻,比我赤脚光腚满河滩疯跑时都操心。
我实在是败家和不孝,连累了母亲。她刚二十嫁给我的石匠父亲并怀了我,我翻年都四十八了。她本是晒太阳享清福的年岁,我却成了母亲的心病和拖累。
母亲内心是一定不愿意把她从蛋辛苦变成的鸡交给我的。如果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小车祸,把她的左肩肱骨弄折了,打着夹板躺在医院过道的49号床上;如果不是医生用回去了保险不认账的恐吓,她是千万不会把鸡交给我的。大大小小十七只,生蛋鸡八只,鸡公两只,一斤多的半大鸡七只。母亲掰着指头数了又数,每一只鸡的模样和性子在她的脑子里过了又过,一只不少,一点不差。那些被黄鼠狼,夜猫,流浪狗糟蹋死了的;那些染上瘟疫看着耷拉下脑壳,一只只提出去扔掉的;它们的模样都刺在她的心上。她看着它们出生,喂着它们长大,又亲手将它们的尸体处理掉。活着的鸡们代替我和妹妹一天天陪着母亲;它们“叽叽喳喳”“咯咯咯咯”地同母亲说话,聊家长里短。我得好好感谢它们,在那几百平米的大屋子里,屋前屋后,日出而鸣日落而归,总是对母亲不离不弃,听年迈的母亲使唤。它们也成了她的儿女,暖了她的寂寞同时,也一分一分掏空了她的心。
母亲住院的第二天我就回家去喂鸡,割屋西侧的红苕叶,一只手抓着苕藤,用镰刀一刀一刀地割,专挑那些入眼的好看的嫩叶子。第一天我割了三分地,才弄到稀稀松松半水桶的货。打开围墙门,一只大黄鸡就抻着头往外挤,我毫不客气地用桶将她挤了回去,我比鸡更霸道。然后我将桶里的叶子洒在地上,兴致盎然的看它们争抢,有的叼一根就往一边跑,那一瞬的时速不比受惊的兔子慢。有一只鸡体格强壮,“嗖”的撺在前面鸡的背上,伸着脖子尖着嘴啄,它脚下的鸡一个踉跄,差点跪下去。我毫不客气虚空一脚飞去,我很不喜欢倚贵欺贱、恃强凌弱的生物,何况牲畜。那么多的苕叶,用得着这副德行吗?真是长着鸡眼的鸡。
然后我摸黑从楼梯间大坛子里,舀了半锑瓢的苞谷,苞谷也是母亲喂养出来的,没我什么事。仔细地想想,好像老家的一切都与我没什么关系,除了母亲以及那些不需要我操心一丝一毫的乡里乡亲,一些事物。回去喂鸡前母亲才告诉我苞谷的藏身之地,一共多少只鸡是第三天我从鸡窝里捡了六只鸡蛋,兴奋地对她讲后,她才一五一十告诉我她的鸡,大鸡,小鸡,母鸡,公鸡。用右手掰着吊着的左手指头,五个一轮,条理清晰,没有遗漏。
就这样我每天回去一趟喂鸡捡蛋,隔三差五点点鸡头,往槽里添水,顺便撒一撮我上个月为母亲淘购的“荆防败毒散”。国庆假我割完了一块地的苕叶,我又开始割屋右边土里的,那土实际上是一溜坡地,逼窄狭长,挤在路和枇杷树杂草之间。我每天得从地里要半桶食,喂母亲交给我的十七只鸡。母亲不放心我,特别是下雨的天,总是舍不得我跑几里路,说鸡隔一天回去喂,不用天天跑。我知道她是担心我受累,被雨淋着,我比她的鸡重要,虽然是那些鸡一直陪着她,谈天说地。母亲也一定在它们面前经常说起我,说起有工作的儿子,如果母亲知道我还写她永远不认识的文章,还凑成一本本的书,不知道她会多么自豪,笑得多么灿烂地给她的鸡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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