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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河畔的浪荡子之远方的家

发表于2017-12-06 15:18 阅读(2)

太阳河畔的浪荡子之远方的家

杨多思

    我的家在海南太阳河畔,那里有胶林、稻田,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咖啡、胡椒……。

    小时候我的家很远很远,远到远离大陆,远到在南海中漂泊的一个岛屿上,这个岛就是——海南岛。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从海口乘汽车要走二百多公里的黄土路,要7、8个小时才能到达万宁兴隆,从兴隆场部老街车站,还要过太阳河沿着兴隆山山边小路,步行一两个小时才来到我的家——三十二队。

    三十二队就在兴隆山背后的狗熊山脚下,这里山林原始茂密,草木葱茸翠绿,家家户户的茅寮屋就盖在橡胶林、油棕林里,有点像远古的原始村屋、部落。

    在三十二队每天早上天亮时,就可以听到清脆的铁轮敲击声“铛——,铛——,铛——,铛——”。到了中午、傍晚也同样可以重复听到铁轮的敲击声,那是三十二队职工每天出工、收工的钟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长年累月,周而复始,至今还是如此,没有因时代的巨变而改变。
 


    我的家就在三十二队里的学校,队部离学校还要走十多分钟的油棕林海沙泥地路,就在狗熊山边,寂静、清凉是我最深刻的印象。学校教学区与生活区功能分开又紧挨在一起,房子是尖顶砖瓦结构,因为房子太小,许多人家都自己在屋前屋后单独起木桩盖茅寮。茅草寮住起来很凉爽,但隔音效果比较差讲话声、煮饭做菜的味道,远远走在路上都能听到、闻到。不过那时是公有制计划经济吃大锅饭时代,没有什么自由买卖,吃饭问题都是三十二队队部的食堂做好,用手推车推到教职工宿舍路口的一个小茅寮棚里,大家自觉排队用饭票、菜票买卖。

    不过许多教师和职工都是从海外南洋国家回来的归侨,生活上还保持着许许多多细小的南洋岛国的生活习俗,比如:吃饭用手抓来吃,没有白醋泡小米椒吃不下饭,喜欢做“卤压”(印尼话:糖醋辣椒凉拌蕃薯),吃饭用盘碟、汤匙,盛饭的大碗是一个两耳手抓把拼,碗底布满一个个小小的漏洞,便于天气炎热碗底下的饭凉的快,我们叫它“饭拔”(客家话:饭盆);上厕所“屙唏”(客家话:拉大便)手拎着一个小水壶,用水、用手来洗屁股,不用卫生纸和报纸来抹屁股;睡觉抱“楠紧”(客家话:像糖果一样长条圆形的枕头),睡铁床(印尼带回来的铁架床);穿蜡染花布“沙笼”(布料围裙,把布料围裙往腰间绕几圈扎个结就成“沙笼”);进屋子脱鞋光脚从门口进入房间,穿过房间踩上垫脚石块,又从窗口处钻出身体进到房屋外的茅寮厨房,像电影里的地道战一样。有这种生活习惯的人一定是印尼归侨,我家屋前屋后住着好多户这样的人家,其中和母亲玩的最要好的是“阿棒妈妈”,她们都是“老弱组”的重要成员。

    “阿棒妈妈”的家和我家同住一幢房,她住第一间,我家住中间段后面小半间(中间段一间房被木板分隔变成两间房,前面半间别人住,后面半间我们家住),房间小的也只能摆上一张床就没有其它的空间了,真是家徙四壁。父亲只能在门前边挖几个小洞,上山砍几条树木,搭起个很小的茅寮结构框架,再去山脚下拔些茅草晒干,用小竹条将茅草编成一整片一整片覆盖在寮顶上,用未成年的小树木削去枝叶,一条条并列钉成围墙。从黑暗的茅寮里透过木条间隙,可以看见屋外的一切情景和过路行人,茅寮里最角落的地方放上几块砖头,堆砌成简易小灶台烧水、做饭。白天茅寮成了客厅、煮饭、吃饭,与其他来家玩的小伙伴互动的地方,到了晚上才回到小瓦房里休息睡觉。

    在这种条件下生活存在着许多不便和难于想象的困难,小茅寮不具备防火设施,生火煮东西、晚上点煤油灯或蜡烛的火苗极易造成火灾,蚊子也多,吃水、喝水、用水都要到几百米远的山窝低洼脚下,人工打的水井挑水回家装在水缸里储存。

    海南雨水、雷电特多,有次母亲中午大热天去水井洗衣服和挑水,刚洗到一半突然天黑压压一片,雷雨、闪电、狂风交加,母亲想到家里的宝宝还呆在家里,就淋着大雨提着水桶狼狈地跑回家,到家时全身已是湿透。海南每到夏季还有无数的强台风,狂风夹着雨点就像机关枪的子弹一样,从围墙小木条间隙射进茅寮里,茅寮里积水一片,两眼仰望着头顶上一片片的茅草,心里真忱心会出现类似杜甫爷爷的情景——茅屋为台风所破。这就是我生活的海南,这就是我生活的农场,这就是我孩儿时生活、成长的——远方的家。

    不知不觉我们兴隆人就是在,与艰苦的自然生存环境作抗争中站住了脚,有了自己新的家园——兴隆农场,有了能遮风挡雨自己的小天地——风雨茅庐,家家户户也都如此。“该给儿子取个名字了”父亲想,取什么名字呢?望着茅寮小屋父亲想来想去一愁莫展。一天父亲看报纸看到一则新闻报道:非洲肯尼亚黑人发起“茅茅运动”,当时中国人民与非洲人民的友谊是兄弟般情谊牢不可破,毛主席说:“是非洲兄弟把中国抬进联合国”。所以报纸常报道亚非拉人民,反抗殖民主义统治的民族解放运动,加上我们住的又是茅草小屋,父亲灵感一来,那就给儿子取名叫“矛矛”吧。
    父亲在学校教语文兼做班主任,带学生半工半读劳动时总爱种菠萝蜜,落了个“菠萝蜜”的外号,是班上跳皮学生给他取的花名,后来我问父亲:“为什么劳动课你总是带学生去种菠萝蜜”?他说:“我来海南发现菠萝蜜最好吃,所以就多种些菠萝蜜”。

    学校的学生下课和上体育课总是很热闹,我很想跑去学校看那些学生打球、跑步等精彩体育活动。去学校的路口是“阿棒妈妈”的茅寮屋,“阿棒妈妈”放养了好几只很大的鹅,许多老师、学生,上学、放学经过此路口,就像是通过敌人的封锁线一样,那几只鹅张开双翅,脖子伸的很长很长,一直追着过路行人的脚去咬,尤其是女学生过时,那几只鹅更是紧追不放,特别的“乔”(兴隆话:下流,广东话“咸湿”之意),老师、学生都惊吓的一直喊一直跑,鹅也一直追过来,有的人在要过此路段时就像百米冲刺一样,走着走着突然一下子疯狂的奔跑起来,那几只鹅一发现“哦,哦,哦,哦”的,也跟着疯狂的追了过来,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喜大普奔,秒变刘翔。

    我年纪小才刚学会走路不久,又穿着开档裤“咕咕仔”(兴隆话:小鸡鸡)漏出来,几只鹅更是欺善怕恶,凶猛的直扑过来,我吓得要命害怕“咕咕仔”被鹅咬掉,我双手紧捂着“咕咕仔”疯跑,有惊无险好玩又好笑。长大后我跟“阿棒妈妈”说起此事,“阿棒妈妈”“哈,哈,哈,哈”得意开心的神情无比的自豪,因为那几只搞笑的鹅是“阿棒妈妈”的心肝宝贝,她一直都舍不得杀来吃,它们那么忠诚护卫,可以在主人外出做工不在家时防范小偷。在那个严肃死板缺少娱乐搞笑的年代,这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逗乐素材。

    “阿棒妈妈”是个性格开朗超级乐观的人,说起话来连说带笑,印尼口音普通话里夹带着客家话、印尼话,“阿棒妈妈”爱搞吃,他们“老弱组”成员一坐在一起休息,就在研讨怎么煮吃,“阿棒妈妈”尤其爱做“啯归”(印尼话:糕点)、“卤压”,我经常去“阿棒妈妈”家里都可以吃到正宗地道的七层糕。

    七层糕是典型的南洋美食糕点,制作方法简单易操作:首先,用米浆伴椰子刨丝榨成的白色椰浆;米浆伴板蓝叶榨出的绿色浆汁;再用米浆伴做馒头点红点的食用红色素。其次,先把其中一种颜色的米浆,薄薄地倒入平底托盘,放入锅中沸水蒸煮,过几分钟后又再上层,薄薄地倒入另一种颜色的米浆继续蒸煮,如此一层一层反复叠加蒸煮,全盘蒸熟透了后,用有波浪纹型的切割刀具,切割成波浪花纹四角凌型。最后再把波浪花纹凌型七层糕,整齐地摆放在芭蕉叶垫底的小托盘上,一款东南亚特色、独具风味的七层糕让人垂涎欲滴。一口咬下去一层层不同的味道分隔开不窜味,不混杂,一会儿味蕾漫漫渗出椰子的浓香味;一会儿又跑出板蓝汁的清香,色香味俱全真是舌尖上的美食享受,让人“食过返惨味”(广东话:吃了还想再吃之意),回味无穷。

    “阿棒妈妈”还擅长做炕饼、火筒饼,做东南亚美食“啯归”一定是少不了椰浆和香叶板蓝叶食材,做炕饼最好的主材料是木薯粉或竹薯粉,其它配料就是椰浆、鸡蛋、蔗糖等。不过木薯粉和竹薯粉的提炼取得就要付出辛苦的劳动,要将屋前屋后自家小家档种的木薯、竹薯,用锄头挖出洗净沙土,再把罐头“啯”(客家话:壳)铁皮剪开成长条形,用铁钉把罐头“啯”铁皮钉成一个整齐排列的小洞,在罐头“啯”铁皮四周用小木条夹住钉牢做支撑的抓手,就做成了擦木薯、竹薯的擦刨,也可以用来擦椰肉榨椰浆用的椰刨。

    擦刨摆放在盆里,左手握紧,右手抓住木薯、竹薯上下来回摩擦成馇状,馇从小孔掉入盆里,木薯、竹薯擦到小块时用力不均,很容易擦到手指头背部脱皮流血又痛又难受,看来要想吃点好的东西,还真是要付出点小小的代价。擦出的木薯、竹薯馇后,用纱布包裹紧放在水盆里,用双手挤来挤去、压来压去,挤压出一盆乳白色的浆水,白色的浆水经几个小时的沉淀后,将上面的清水倒掉,底下沉淀一片白白的粉料就是木薯粉、竹薯粉,然后放在烈日下晒干、捣碎、装罐,就是上等的食用木薯粉、竹薯粉。不过要很多的木薯、竹薯才能够榨到一点点的薯粉,工作还是很辛苦的。母亲经常榨竹薯粉,我一肚子痛母亲就拿竹薯粉用“滚水”(客家话:热开水)冲成糊状给我吃,肚子就不痛了,神了!

    快过年了,忙了一年公家的农活累了一整年,也该忙自个的家务事了,再苦再累也要让家里的小孩子,开开心心过个快乐的新年。在三十二队家家户户掀起比手艺做炕饼、火筒饼的热潮,把薯粉调上配料等,用铁皮制作成各式小动物造型的印模,在揉搓好的薯粉团里按压,印出一只只可爱的小动物形状,整齐排列放在平底托盘上,再把装满小饼的托盘放在装有粗沙粒的铁锅里,上面盖上碳火平板锅盖,锅底用中小火烘焙,几分钟后又香又酥口的炕饼新鲜出炉;火筒饼的制作则是把薯粉和配料搅拌成浆糊状,再用勺子舀到有花纹的铁印模板里,再把上面的另一个印模翻盖合上,放到碳炉上用碳火上下两面反复翻转烧烤,火筒饼取出时乘热卷成长条圆形筒状或对折成三角形状,和香港元朗蛋卷形状相似。

    做火筒饼的印模很少人有,有此印模的人是从印尼带回来的,所以做火筒饼时许多人都在后面接力排队等候,轮都很难轮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离过年还有好长的时间,大家就忙着先排队通宵二十四小时,一家传一家接力做火筒饼,又热闹又辛苦劳累,一定要赶在大年三十前完成做年货的艰巨任务。在做炕饼、火筒饼时,闻到香味走过来观摩学习的人、排队等候印模工具的人、身边馋嘴的小孩轮流你试一块,我尝一点,做的速度都还没试吃的速度快,做来做去,做了这么久还是装不满铁桶罐。母亲没有帮手所以会和“阿棒妈妈”“鸽份”(兴隆话:一起合作),大家一起出料出力,做完后双方按比例分成,这样既有帮手又不用等来等去排队接力,省时、省事又省力,一举两得。

    “啪——,啪——”,“过年喽——”!鞭炮声,小朋友的喊叫声,给平时寂静的山沟里带来了节日的气氛,人们相互窜门时家家都从老旧的饼干铁罐桶里,用手抓出炕饼、火筒饼、油角、“蜜蜂窝”(油炸食品)、“油几仔”(客家话:小小细细的油炸甜条)放在盘子里,这个长方形高高的乌黑铁罐桶平时空空的,到了过年里面是沉沉的、满满的、香香的,也只有过年才会有这种物质的享受,一年才一次。通过挨家挨户的窜门,品尝了各家的名点美食,就知道谁家妈妈手艺好,谁家妈妈勤劳。好的炕饼一放入口中炕饼就自然溶化,薯粉在口里又香又滑,要做到这种境界也不是容易的;稍逊一些的炕饼要用牙齿去咬碎;再差一点的就是硬帮帮,吃起来“嗝,嗝,嗝,嗝”响,“阿棒妈妈”的手艺自然是“一级棒”。

    “阿棒妈妈”不单“啯归”做的好,菜也煮的又香又好吃,我家搬到兴隆中学后我长大了,星期天或过节我常踩单车载着母亲回三十二队玩,我和母亲大都会在“阿棒妈妈”家吃午饭,吃完午饭后“阿棒妈妈”又要留我们吃完晚饭才走,因为天黑还要骑好几公里的山路和胶林路,我们只好婉言谢绝,不过母亲对“阿棒妈妈”说:“我儿子矛矛说‘阿棒妈妈’煮的菜很好吃”。我就插嘴说:“阿姨你煮的咸菜焖猪肉最好吃”。“阿棒妈妈”笑呵呵的说:“我不会煮菜的啦,我是乱乱煮的啦”!母亲说:“乱乱煮都能煮的这么好吃,矛矛他很爱吃”。“阿棒妈妈”:“哈,哈,哈,哈!那就吃了晚饭再回去喽”!“阿棒妈妈”就是这么直爽乐观,快人快语。

    我家搬到三十二队时我还是个把月大的婴儿,那时是没有婴儿要吃的米糊买的,母亲只好向别人借木椿自己椿米做米糊。木椿是一个很大块的木头中间挖空成圆形,椿木的椿两头大而圆,中间细长便于双手握紧木椿上下抬举椿米,要将木椿从别人家抬回自己家里也是很辛苦的。做木椿的木料要用比较坚硬的荔枝木才好,所以木椿是又沉又重,只有极个别人家才有木椿,如果听到有人家里发出木椿椿米的声音,那家人不是家里有宝宝,就是他家又要做“啯归”吃,所以一年到头在寂静的狗熊山脚下,空气中常常飘荡着木椿椿米,发出木头撞击“哚,哚,哚,哚”清醇的声音,这声音里传递出浓浓的母爱深情,悠远深长,记忆深远,一生难于忘怀。

    木椿一年到头也是借来借去,轮都轮不到,要紧追其后才有可能借到木椿,母亲也喜欢椿点米粉搞点吃的给我吃,“吃点好的很有必要”。母亲把椿好的米粉和椰子刨成的椰馇搅在一起,伴点白砂糖,洒上点盐在锅里小火干炒,炒到椰馇焦黄出香味,米粉也慢慢散发出来的清香,炒好装到盘里放凉后,用汤匙舀来吃上一口,美味可口无比,我刚对母亲说:“很好吃……”,话还没说完口里就喷出粉沫,母亲觉得我小脸上粘满了白白的米粉挺搞笑的,母亲笑着说:“忘记告诉你了,吃这个炒米粉是不能讲话的,要放在嘴里慢吞慢咽下去,细细品味,且吃且珍惜,才能唇齿留香”。
    在三十二队母亲总是喜欢带着我去做工,去开会学习(批斗会、忆苦思甜会),去“拔来拔去”(兴隆话:东窜西窜,走来走去)窜门。有次我们去到一个生产队小队长家窜门,他热情的给我们倒了杯水,他也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闲聊时一只苍蝇在眼前飞来飞去,飞 到小队长的透明玻璃杯时,苍蝇一不留神掉入水杯里,苍蝇翅膀沾到水挣扎来挣扎去,飞不起来溺水被淹死了,小队长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水,他没留意到水杯里有一只淹死的苍蝇,他慢慢地喝一口水,我看见苍蝇漂到他嘴角边就要被他喝到嘴里去了,他把杯放下苍蝇又在水杯里浮着。过一会小队长又拿起水杯喝水,他还是没有看到水里有只死苍蝇,又喝了一口水,苍蝇眼看就要进到他的嘴巴里,他又把杯放下苍蝇又在水杯里泡着。说了几句话后,小队长又要喝水了,我小眼睁大紧盯着他的杯里,心想:我要看看他还是不是那么好运不会吃到死苍蝇,我也想看看他吃到死苍蝇时的第一反应与表情,只见那小队长喝了一口水,苍蝇要跟着水流流进他的咽喉那千均一发之时,他又把杯放下苍蝇还是在水杯里浸着。如此又重复了好几次,最后奇迹出现了,小队长把水杯里的水喝完了,苍蝇还是躺在干涸无水的杯子里,他太幸运了没被恶心的苍蝇给咽到,真是沉稳淡定、大智若愚出色的生产队小队长。

    三十二队的托儿所就在狗熊山下、鱼塘边,托儿所门前有棵很大的梧桐树和队里的晒谷场,活动场所比较开阔,托儿所的阿姨经常的把我们“放养”在门前自由活动——晒太阳。我们小朋友经常在梧桐树下玩堆泥沙、玩树枝、抓小虫玩;还跑到晒谷场上追赶成群成群的麻雀;玩老鹰抓小鸡,有时托儿所的天空上真的有老鹰在空中盘旋,看来老鹰抓小鸡并非传说和游戏。

    不知什么缘故托儿所搬到三十二队队部的老食堂斜对面的一幢瓦房,一间小小的房子里关了这么多的小朋友,一点活动的空间都没有像坐牢一样难受,我们小朋友就像“马骝仔”(广东话:猴子)在窗口爬上爬下,看到窗外的大人或放学的哥哥、姐姐,就在窗内大喊:“带癌砖去,带癌砖去”(客家话:带我回去,带我回去),“癌艾砖屋咖,癌艾砖屋咖”(客家话: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们这些习惯了满山遍野咖啡地、胡椒地、橡胶林、油棕林里四处乱跑的野孩子,现在被关在屋子里多么难受,看到窗外行走的人多么的自由自在,多么的向往。

    有时母亲去到很远很远的工地做工,等放工回来时天都黑了,托儿所的阿姨“捆英雨”(客家话:群英姨)就把我带回她家在她家里吃饭,过家吃饭饭菜特别的香也特别的好吃,吃的也特别的多,大口大口的“顿”(客家话:吃),“刚菜”(兴隆话:咸菜之类的菜)送白饭,我一“顿”就“顿”了一大碗,“捆英雨”特别喜欢我,特别关心我,他们一家对我都特别的好,我把他们一家都记得清清楚楚多年不忘记。我们家在三十二队群众基础比较好,不怕饿着,不怕没饭吃,东窜窜西逛逛,回到家时不是吃饱了就是喝足了的状态。

    其实在农场,在生产队的生活并不是像文艺作品里,描绘集体农庄的浪漫快乐,真正的现实是极其艰苦困难的,许多人都想尽一切办法陆陆续续离开了农场离开了连队,住在我家前后左右的黄必诚教师、陈嘉祥老师、王金菊老师、戴锦安老师、鲁志平老师等也都相继出了香港。

    黄必诚老师是典型的“高富帅”,家里很有钱,是“富二代”,哥哥在香港做大生意,黄老师出港后也成功转型成为成功的商人。黄老师住在三十二队学校时(他是工厂小学的老师,我看见过他在工厂小学左手抱书本,右手拿铁棍在敲打拖拉机铁轮钟,让学生进课室上课)最喜欢逗我玩,我也逗回他每次一见到他,我就学吹哨子发出的声音逗他:“咇咇——,咇咇——,咇咇——”,把他给乐的合不拢嘴。他是印尼回来的北京知青,特别的温文儒雅、和蔼可亲,笑容时时刻刻挂在脸上,星期天休息他要去兴隆场部逛街,也要把我带上一起去,结果在出学校路口的油棕林小路,我的小脚伸进了单车的轮框里……。

    陈嘉祥老师和王金菊老师是一对夫妇,陈老师长得很像电影《永不消失的电波》里的孙道临,帅气的不得了,陈老师待人很热情但说话不多更加酷毖了;王金菊老师恰恰相反,特别爱说话滔滔不绝的说,她喜欢和我说话问这问那。他们有一个女儿和儿子,我和她女儿凌云、儿子“弟弟”(大家都叫他“弟弟”,他叫什么名我记不得了)玩的最要好,凌云也跟妈妈一样很会说话,特别爱唱《红梅赞》歌曲,“弟弟”长的很靓仔、可爱,很多人都特别喜欢他。三十二队里的油棕林里我们都遛跶遍了,小脚底还经常踩到油棕刺痛的不得了,经常坐在家门口用扣针自己忍着挑刺。可能是“弟弟”生日,他家“劏该”(客家话:杀鸡)焖的特别香,走到路上都闻到知道他家里有鸡肉吃,香味飘到我家里来我都有份吃到鸡肉。我家搬到兴隆中学后,放假我搭别人的单车回三十二队玩,我就住在他家,和凌云、“弟弟”一起去学校校园里玩。后来他们全家搬到了北京,我们一家去北京旅游又在北京他们家里相见,我们两家高兴的不得了,再后来他们家又从北京移民到香港,我父母去香港探亲时也在香港与他们重逢。

    戴锦安老师是个浓眉大脸、大鼻子、薄嘴唇(有点地包天)、小眯眼,“面拔”(客家话:脸面)的外轮廓趋向于方形,内脸却一马平川像平板电视一样平滑,属英雄人物形象或中国革命战争时期我党地下工作者之形象。

    鲁志平老师教数学,嗓门大、个头瘦高高,很像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瓦尔特的得力助手,游击队里最重要的那个不爱说话、不爱笑,做事只点点头的队员。

    在三十二队屋前和屋后,还有许许多多鲜活难忘的“面拔”:钟美美老师、杨友兰老师一家、巫智民老师一家、阿孟一家、古合一家、单得(荷兰婆,百分百荷兰人)、阿棒、阿笨、阿不、阿发、阿芝、阿“诺”(客家话:乐)、囊囊 、油俊、东风、东升、凤珍、彩珍、三娇、四妹、古文东……。他们都是从海外各国被一起安置在海南兴隆五管区三十二队,组成了新的社会团队,新的温馨家庭,大家共同努力白手起家,同在一片蓝天、热土下,守望相助,几代人进行着“愚公移山,改造中国”的伟大家园建设,一起共同去实现心中“中国梦”的伟大崇高理想事业,并贡献出了青春与一生。

    在八、九十年代的中国地图上,在海南区找不到“兴隆”两个字,只找到“万宁”,更不要说三十二队了,可这里现在还有许许多多的老邻居、老队友、老同学、儿时的小伙伴,在这里生根发芽、花开花落、枝繁叶茂、硕果累累。我家也搬了好几次,越搬离三十二队越远,也许以后还要再搬,搬到香榭里舍大街;搬到唐宁街;搬到华尔街……。不过那都是几十代、几百代后杨二车太郎们的事了,就像骆家辉原来的家在广东台山,最后搬到西雅图;奥巴马的家在非洲肯尼亚,最后搬到了白宫。不过几百年后的杨二车太郎,他不论搬到哪里,他祖先的家是在亚洲CHINA海南万宁兴隆农场五管区三十二队,邮编:571533。

    “嘟,嘟,嘟,嘟”北京时间十九点正,CCTV新闻联播:“有外媒报道:考古学家发现在海南兴隆三十二队的沙地里,挖掘到几块被碳火烧过的砖块,据专家资料证实,那是杨二车太郎的祖祖祖爷爷的奶奶,过年做炕饼、火筒饼搭起的灶台砖头,考古队员现正进行大面积清理抢救性发掘工作,在发掘的遗址上将会建成——“人类文明遗址联合国世界物质文化遗产公园”,供新新新新人类参观、游玩,这几块砖块现放置在大不列颠大英历史博物馆亚洲馆里陈列,供专家、学者、游客参观、瞻仰,让历史告诉未来”。


                                     归田大作写于  深圳 夕夕斋
                                         2014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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