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河畔的浪荡子之往事如虹
发表于2017-12-06 15:39 阅读(6)太阳河畔的浪荡子之往事如虹
——昨日复昨日，昨日有多少？闲时忆昨日，往事皆过去……。
我出生时，家就搬到了四管区三十二连学校，学校里聚集了一大批很优秀的各学科教师，左邻右舍住了好几位老师（文革结束后，他们都迁居到香港定居了），大家彼此都相处的很好，很和谐。当时大家住的是砖瓦房，一幢房约有十来间，但又在每间房中间分隔成两间，这样一幢房大概住了近二十来户人家。砖瓦房房顶的樑木是架在隔墙上，樑木与隔墙和樑木上的瓦片之间有些缝隙，一到晚上常有老鼠来窜门拜访每家每户，老鼠可从第一间房的樑木钻过隔墙的缝隙，又到第二、三、四家……，来回奔跑玩耍。我家住在砖瓦房的中间段，所以老鼠往来的次数最多，有些家庭晚上被老鼠骚扰的没办法休息，只好养只猫来抓老鼠。有一晚，老鼠又来闹来闹去，搅得我无法入睡，母亲机灵机一动，就学着猫叫的声音：“喵——，喵——，喵——”，这一招果然见效，老鼠以为猫来了，吓得赶紧从樑木上往其他家跑，我们才有片刻的安宁。以后，每次一听到有老鼠要途经家里时，母亲又学着猫叫声，将老鼠驱赶。有一年，都说海南岛会发生地震，一到夜晚，家家户户都搬到屋外的临时窝棚里居住，我们家到夜晚还是住在砖瓦房里，白天母亲就在门口的水沟边给我洗澡，然后，在露天摆张凳子，我边玩手里的小瓷器公仔玩具，边吃饭。那时，家家户户生活的都一样，没有贫富差别之分，自然就没有更多别的想法和物质利益的追求，人活得很清淡，很自然，心态很平和，身心很健康，家家户户也不用锁门，既使出门到工地里做工，人不在家，锁了门的钥匙往窗口边一挂，就离家走人。
因房间太小，许多人都在屋前屋后盖起茅寮（茅草屋），这样茅寮就成了白天生活的客厅、饭厅和厨房。父亲也在菠萝蜜树下盖了间很小很小的茅寮，茅寮四面的墙是用小树枝条排列钉成，因为屋内光线较暗，外面的人走过时，看不见屋内的摆设，可在屋内却可以从稀稀疏疏的小树枝条空隙，看到屋外的行人和情况。当时是没有抽油烟机设备，只要一做饭、烧水，柴火冒出的烟，熏得屋里是“迷雾茫茫”。有一次，临时住在茅寮外头打石的“求糟囊”（潮州佬），借家里的简陋炉灶、炊具，煮“猪嬷肉”，柴火冒出的烟，熏得茅寮里就像滚滚浓烟的抗美援朝战场，呛得人不断的咳嗽，刚好又碰到我出麻症，“求糟囊”也觉得很过意不去，煮完后，送了一小碗“红烧猪嬷肉”给家里。盖茅寮时，先要将杂草地用锄头铲草平整，茅寮盖好后，再用椰子树的枝，将椰叶削掉，成为一头宽平，另一头细窄的长条棍子，然后，再用长条椰棍，用力反复拍打地面，边拍打，边洒水，这样拍打的地面，会又硬又光亮。过不久，在家里的吃饭桌下，有一棵香蕉苗从泥地板里长了出来，我一天天看着它长大，没有多久就长得和饭桌一样高了，将饭桌的桌底紧紧顶住，这就是生命力的顽强与努力向上生长的精神的神奇表现。
我还没入托儿所前，母亲和“阿棒妈妈”同是“老弱组”的成员，在托儿所后面的“狗熊山”脚下，每天“老弱组”成员拿铁锤打碎石子，早上出工前，母亲就用小瓷杯装了一杯白饭，饭里淋上一点猪油，再滴几滴酱油，拌好，装在袋子里，母亲把我放在工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她们就坐着边锤打碎石子，边聊天说笑，有点“磨洋工”。到休息时，母亲把用小瓷杯装的猪油捞饭拿给我吃，“哇噻——！”，实在是太好吃了，这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童年时的“猪油捞饭”。后来我入托了，母亲又去到很远，但离兴隆场部很近的工地劳动，下午放工时，母亲急忙跑去兴隆街上的冰室，买了几根冰棍，夏天冰棍很快就会融掉，从兴隆街到三十二连要绕兴隆山，走好几公里的胶林、水田路，用不了五分钟，冰棍就会变成一堆水，母亲只好用带在身边的雨衣（海南岛天气时常会突然下阵雨）裹了又裹，再放进袋子里，就匆匆赶路。十分、二十分，三十分钟过去了，母亲心里焦急着雨衣里的冰棍是否已经融掉，母亲加快脚步，直奔托儿所，刚好赶上托儿所下班家长接小孩，母亲见到我，微笑着急忙打开裹了又裹的雨衣，没想到奇迹竟然出现，冰棍只是包装纸上出现小水珠，并没有融化，母亲开心的笑了。“席——”，爽啊！真是：心中只要有爱，奇迹也会出现。其实，那时的冰棍也只是白开水配些香精、糖和色素，怎么就那么好吃，那么香甜，那么一辈子回味呢！所以，人生的第一次总是美好的，总是难于忘怀的。
在四管区三十二连，母亲所在的“老弱组”是做杂工的，服从领导的工作安排，她们有时给地球“剪头发”（铲草）；有时“修理地球”（锄地、挖沟、开渠）；有时打石头；有时种胡椒；有时种咖啡；有时插秧种水稻；有时挖土修水利。有次“老弱组”成员在土坡挖土，她们只顾低头挖，没留意上方的泥土太重，突然坍塌下来，大家想要跑已经来不及，结果有一位“老弱组”挖土的成员，不幸被泥土活埋，救出来后，一下子的工夫，人就停止了呼吸，母亲也被泥土埋到了腿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被埋者是和我一起玩的一个小伙伴的妈妈，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妈妈，真是太可怜了。海南岛的气候尤其是东部，阳光充沛，雨水充足，最适合农作物的生长，水稻一年可种植三季，每年海南岛的春天来的特别的早，春节一过，布谷鸟就叫：“哇锅煲粥——，哇锅煲粥——”，春耕农忙又开始了。母亲的“老弱组”成员被安排到水田里插秧、耕种任务，因为要去到比较远的地方插秧，所以放工回来很晚，真是起早赶黑，披星戴月。那时，不是像现在一天到晚都有电，下班一回到家就可以打开电视听听新闻，做做家务，学学厨艺，追着言情电视连续剧看。当时，天一黑，家家户户就点煤油灯，蚊子多，就用椰子皮点燃暗火熏蚊子。母亲插秧收工回到家时，天都漆黑了，取下戴在头上的竹头笠，洗好都是泥巴的手脚，准备搞吃时，发觉裤脚还没放下，折下裤脚时，才想起折在裤脚里的东西还没拿出来。在水田里插秧时，会有青蛙跳到脚边，抓到青蛙又不知放哪里好，青蛙跳来跳去，只好扭断它的脚，随手塞到折起的裤脚里。母亲把青蛙杀好，煮了一小锅的青蛙粥，“天——啊！怎么这么好吃啊——！还想再装一碗”，“没了，等下次吧”。每次母亲插秧收工回到家，母亲就从折起的裤脚里变戏法，变出美味的晚餐，有时是黄蟮粥，有时是青蛙粥。秧插完了，转眼来到了初夏，“老弱组”成员又改为给胡椒园铲草、施肥的工作，管理胡椒园是要很细心的，有时还要站在梯子上整理向上爬的幼苗，没想到竟然有鸟在胡椒苗里做巢，往鸟巢里一看，还有几粒鸟蛋。母亲放工回来时，又带给我意外的惊喜，“今晚有鸟蛋吃喽——！太高兴了”，当然并不是经常都有鸟蛋白捡白吃，母亲在整理胡椒苗时，都会留意看看有没有鸟窝，惊喜也是有的，但不是常有。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日子里，管区生产队经常要组织政治学习，当时，我们国家的敌人是美帝、苏修、蒋介石，如果是农场开万人大会，都会有荷枪实弹的武装民兵，威武雄壮的进入会场，大会进行前，“全体起立——，高唱《国际歌》”，“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雄壮、豪迈、高亢、遼亮的歌声响彻云霄。大会结束，鼓掌起立，“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毛泽东思想是我们心中不落的太阳……”。有次农场开万人宣判大会结束，公安将五花大绑的“罪犯”，武装押赴到太阳河岸边刑场，立即执行枪决。我们一直跟着军车后面，赶到了太阳河岸边，紧围观着看热闹，“叭——，叭——”，我们立刻冲上去看，“罪犯”倒在一片血泊中。据说50年解放军解放海南岛时，国民党反动派逃亡之际，从万宁抓了一批壮丁去台湾，现在蒋介石借国际形势，正准备反攻大陆，并组织了“还乡团”，先遣队特务深入沿海地区，国民党的海南“还乡团”，从兴隆海边乌石登陆，进入了万宁等地区，事后，兴隆海边乌石已设立了解放军哨所，日夜都有解放军站岗、放哨、巡逻，民兵还进山搜索抓美蒋特务。在我上小学一年级加入红小兵时，入队仪式是在野外的一个坟前举行，他是在围剿美蒋特务时光荣牺牲的，我们今天站在这里，握紧拳头举手宣誓，就是为了继承革命先烈的遗志，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母亲去管区开会，一般都会带我去，他们大人开他们的会，我们小朋友就在外面玩“捉迷藏”，但有时母亲也会把我放在家里，当时美蒋特务闹得人心惶惶，母亲临出家门时，都要看看床底下有没有特务，听说美蒋特务登陆上岸后，找不到吃的东西，饿得不行了，就乘人不在家，冒险地溜进别人家自己动手煮东西吃，当时，还流传着一个据说是真人真事的事情：有一个妇女夜晚在家缝衣服，突然不小心，缝衣针掉在地上，在她弯腰捡针时，发现床底下有个特务，她装着没有发现特务的样子，悄悄地出去报了案，结果公安将特务抓获。加上当时全国社会上广泛流行着，神神密密的“梅花党”、“一双绣花鞋”的故事，听了更是让人毛骨悚然，搞到我每晚睡觉前，动不动就看看床底下有没有特务，才放心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