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根面
老人的瓜子摊在一个很窄的胡同头儿上,是小区的一个小出入口,附近几栋楼的住户图方便,经常穿过胡同外出。小区地处一个主要街道的旁边,周围有几所大型商场,人流密集,小区也就显得很热闹。每天我赶班车的点儿,老人已经把摊支好了,瓜子、花生、无花果、花生糖豆、葡萄干……红色的食品盒整齐摆好,一天的生意就这样早早开张了。
冬天最冷的日子里,老人也没有休息过。每天看到老人穿着蓝色的棉大衣,坐在一个破旧马扎上,坚守着自己的生意,心里总是很担心老人会不会生病。寒来暑往,搬到这个小区已经有11个年头,老人依然身板硬朗的摆着自己的小摊。我也从一个经常经过瓜子摊的路人与老人相熟。
渐渐的知道老人家是郊区的,家离城有30里路,最初的几年,老人每天都骑着一个破旧的“大铁驴”自行车往返城郊之间,后来自行车骑不动了,才狠狠心买了一个电三轮,生意也从最初的只卖瓜子花生,变成了今天的各类杂果干货。老人无子嗣,老伴早已过世,家里就剩下了自己。因为一只眼有些残疾,年龄大后,老人就做起了卖瓜子的生意。
胡同头儿上不光老人一个摊子,还有刘大姐的菜摊,王哥的理发店,老孙头的修鞋摊,张太婆的杂货摊,每天胡同都是从这些人的欢声笑语中开始苏醒的。偶尔不睡懒觉,穿过胡同买早餐,总会看见几个人在哪里互相打着招呼忙碌着打理货品。老人是这群人中最活跃的一位,总是忙完自己的活儿,帮别人整理货物,支架摊位。当我左躲右闪的从这群人走过,老人还不忘给我打招呼:“你小子今天算比较模范,早起买吃食。”我也笑着说:“没办法,老婆有令。”在众人附和打趣的笑声中,有一种浓浓的生活质感和甜丝丝的生活味道儿沁入心中。
偶尔,我会趁买菜的机会,在老头的摊旁聊会儿天。老人总是笑眯眯的,说着当年自己自以为得意的事情。如当年挖河一顿饭吃12个大窝头啊,一次去参加大会战自己干活最多得了一套棉衣服之类的。有时候显然说的有些夸张,修鞋的老孙头就会大声的揭穿,说老人吹牛。或许这样的情形多了,老人不以为意,依然接着说,不理会老孙头的揭露,老人显然把这胡同口当成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乐在其中,角色在其中。
老人中午不回家,有时候看见他吃中午饭,一个搪瓷大茶缸里盛满了面条,老远都能听到呼噜噜的吃面声,很是香甜。一次与老婆聊天,说起胡同口的卖瓜子老人饭量很大,一大搪瓷缸子顶一个人三顿吃的。老婆撇撇嘴说:“你能吃下去?一点油腥也没有,开水下面条。”我说:“不可能吧,怎么着也得有点菜和鸡蛋吧。”老婆说:“你没听见买菜的刘大姐开老人的玩笑嘛,一年365天面条,鸡蛋都舍不得吃一个。”“盐水面条?”我听完很是惊讶。老婆说:“你以为呢?”后来了解,面条是老人从家里捎来的,每天中午在王哥理发店的煤球炉上,用搪瓷缸子里煮熟,这就是老人的午饭。
自从知道盐水面条后,后来很长时间,看到老人总感觉有些心情沉沉的。一次实在忍不住谈起这事,老人淡淡的说:“比年轻那会儿强多了,当年都吃不饱肚子,现在都是白面,日子好过多了。”后来,外面聚会,有些没人动筷子的肉菜,我会捎回去放在冰箱里,第二天早上送给老人。老人从来不说谢谢,只是儿子有时候会被老人拉住,塞给一些干果。转业后,部队发的军装都没用了,陆陆续续翻出来一部分送给了老人。
这个春天,老人依然在春风中蓬乱着头发,乐呵呵的坚守在小摊上,笑的满是幸福和对生活的热爱。老人的生活多么的不如意,可他依然快乐的生活着。时间属于每个人,生活只属于自己。岁月前行中,其实人过得的都是自己,盐水面条也好,海参鲍鱼也罢,苦乐生活,都是自己的,与其苦中悲叹,莫若苦中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