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非
阴沉冬日。
穿梭在拥挤潮热的人海之中,耳畔是杂乱的人声,形形色色的情态,欢喜悲闹在蜷曲着的一字一句中缓缓铺放,展开,丝毫无遗,尤显浮躁。烦躁地被挤来挤去,眉头不禁久久皱起,那是不安与焦虑吧。
深冬的南方不算是太过残酷。色彩笔下的世界,没有全然黑暗,却恰恰地将希望压抑。冷风缓缓吹刮着,行道树上几片枯黄枝叶稀稀拉拉地垂落着,下一秒便要死去的样子。嘈杂的车鸣伴着庸俗的洗脑音乐充斥着整个小城,新年的喜庆和春意,我似乎从未感受到。
回到家,依旧那样冷冷清清。老式的桌椅上几根蜘蛛丝在凳角缠绕着,沙发上包套着破烂的床单,生出许多细小的毛球。了一个角的大理石桌面上满是小孩们涂涂画画的痕迹,各种杂物堆放在墙角,房间。几个空油瓶用一根塑料绳绑扎挂在老式电视的右侧,家中久久弥漫着一种发霉的怪味。打开只能播放三个台,还没有声响的电视。一时,家中又变成恐怖的寂寥与慌张不安。合上眼,爸妈的训斥和飞扬的唾沫星子似乎又在眼前了——
”你说你这三年在干什么,每科考个二三十分,我都没生过那么蠢的儿子!”
“不说话是吧,就知道摆脸色给父母看,真的是良心被狗吃了!”
——草,烦死!
猛地甩门上锁,一屁股摔在靠椅上,lol撸一盘再说。
良久,双眼布满血丝的少年开启了对话框:
“妈的又输,lol简直垃圾,谁上王者干一盘,快点啊!”
几个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把扯上了窗帘,屋里便一片漆黑,唯有闪烁着的电脑前,几粒尘埃飞飞扬扬。不知从哪生出些凉意,颤抖着蜷缩在椅子上,将双脚蜷曲。嘶,真特么的冷,将衣帽一把抓住胡乱套在头上。
——哔哔:”哪个区,我现在来。”
端起桌前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猛灌一口,凉意瞬间渗到胃里去了——瞬然的头痛,用长长了指甲却懒得剪的手抱住头,久久窝在胸前,骂人的怒意又瞬间涌起。
一时,耳中仅充斥这那首洗脑的王者主题曲。恍然望着反光的电脑屏幕,望着那个长了一脸痘的一米七五大高个,那个考试永远班上倒数上课永远睡死却被人欺负恶搞的怂人。
屋外,显然有人敲门敲了许久。戴着耳机却仍隐隐约约听到”没用”,”浆糊”几个字眼,看来连晚饭都吃不成了。毫不在意的扭过头,似乎只有在游戏里才能无所忌惮。
——诶,在电脑面前猝死会不会傻逼啊。嗤笑一声,死了你们都乐意,也好。
在空间打上一行字:
人渣,变态,傻逼。OK我认了。您开心吧。
门外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总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就这样摔碎,残缺得彻底…
EXCHANGE——
这个工厂还是临时搭建的,在小城郊外的荒地旁,蓝色的铁皮泡沫板被生锈了的钉子固定住,却似乎总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不安感。依旧是尘絮飞扬,大型机械工作的声音完美地将人声覆盖掉了,工厂里边充斥着刺鼻的化学药品的气味。要干的都是些流水线,体力活,极少数的女性员工中为数更少的便是像我这样三四十的中年人了吧。
因为是临时的,工厂并不严实,随处可见的是残损的漏洞和没钉玻璃的方形窗口。冷风还是那样成股地灌进人的身体里,轻薄廉价而又肮脏的工作服下一件件老式的毛衣,似乎也没起什么作用。外边,黑云沉沉地压下来,落叶也被冷风逗弄着,时而掠着卷起却又瞬然落下,似乎是因为这该死的天气,还是想到家中没用的儿子?又恶寒寒地打了个颤,不知名的压抑好像要将人的所有希望都汁榨得一干二净。这辈子全在他爸和儿子上死光了,像个会给家里贴钱的保姆一样。鄙夷地摇摇头,下辈子总得嫁个好点的人。
锁里面生满了铁锈,开个门都费劲得很。儿子的房门依旧紧闭,似乎也从来没有打开过吧。小时贴在门上的褪了色的米老鼠海报幸福地朝自己微笑。不知何处猛地涌出一股怒意,不顾没有将那双老土的兵鞋换下,不顾身后依旧充斥着冷风,没有闭合上的大门,不顾楼上开门下楼的窘迫,发了疯红了眼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撞去,把所有积箱的愤怒点燃:”没用的东西,滚出来,每天就知道玩,除了游戏就不知道想点别的,脑子装浆糊了是吧…”
良久,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多年来独自忍受的委屈和成为怨妇的自我鄙夷在这一瞬洪水般涌出,像个小孩似的大哭:“我也看不清啊,小孩教不好,钱赚不到。几年回到家,除了吵架就是冷战,那么老了还要厚着脸去干体力活,谁来心疼我啊!” 在房间里边的那个家伙呢,听到了高兴了吧!
许久,家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蓬乱着头发,颤颤地走过去合上大门,厨房中微弱的点火声都显得突兀,摇了摇微微发胀的脑袋。
不知何处,一声重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