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人(2)
近日,阿梦的梦里总会出现那座蓝色铁门后的水泥房子。
就在阿梦放学回家的巷子里。据说是最近才新办的一个临时托管所,专门帮忙照看一些因为大人有急事或外出打工而无暇顾及的小孩儿。大铁门是新漆的,门上还依稀能见着曾经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的广告纸的棱角,十米外都能闻到这股刺鼻味儿。这周围全是一些破旧的小公房,却是成了外来打工者的最佳居住选择地——你要有一个能“吸毒”的身体,习惯于一清早排着队用厕所或是几家人共用水的生活。当然,租金是号称找遍全洼桥最低的地方了。这也很大程度上慰藉了多数穷人的心理。常常有三五成群的小孩儿跑过水泥房子,齐声喊道:“灰房子的主人真作孽,漆门的臭味儿传十里。挂门里的咸肉造人见呀——你也偷,我也偷,给你留个光钩钩儿!”阿梦经过这里,偶尔能遇上门开着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地上全是零零碎碎散落的玩具零件和一些肮脏陈旧的破玩偶。屋角边常常有三两只用宣传纸折成的纸飞机,每次打开看,上头都画着各自的一家三口。一旁歪斜的字迹写着“我们一家人”。阿梦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了十年前,父亲总是会陪自己折纸飞机,尽管总是遭母亲的叹气,可那花样也多,纸也好,折的也好……“哇……哇……”哭声透过大铁门。阿梦撂了撂书包,走近铁门。“哭什么哭,哭什么哭!脚踏车给你玩你就要给我好好玩!弄坏了就要赔!真是烦死了!难伺候的祖宗!”说完,那个抱着一袋瓜子,瓜子壳从嘴里不时“呸”一声吐出的女人,迈着大步流星,走进了充满光亮的里屋。阿梦瞥了眼歪头树下的脚踏车,突然有些熟悉——这不是前段时间祖母收拾屋子扔掉的那辆破旧的小自行车吗?屋里的光洒到院子里,连同清冷的月光,一起洒在男孩背后折断了的翅膀上。
然后听说没几天,灰房子拆了,连同那铁门一起。
阿梦转着手中的笔,写写停停,突然抱住头。谁不是可怜人呢?谁都是。
抽取一张纸巾,连带一串灰尘,却又转瞬即逝,它们不可怜吗?可怜吗?阿梦许是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些细小的颗粒全都吸了进去,她不可怜吗?也许她更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