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看外婆
这次回乡看外婆是搭姨丈亲戚的顺风车。这车还可以,人坐在上面不晕车,一路上困了就睡觉,嘴馋就买了些花生吃。开始我还以为要走从远城回外婆家的九九的十八弯的山路,记得以前坐过一次,那种感觉可难受了,头晕得快失去知觉,胃里翻江倒海的疼,想吐却吐不出来。问姨妈才知道今天走的是从广州往家乡的公路,是两个不同的方向。这下子,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可是我还是担心回乡见到外婆不知怎样跟她说话,她说的话我听不懂,我说的话她也听不懂。
离家乡越来越近了,青青的山,绿绿的水,新鲜的空气。终于到家了,我下车,托着并不灵活的腿。被虫子咬过的花生叶茂盛地开着,番薯叶开满了一地,那棵外婆照顾了一生的黄皮树静静地静静地迎来一个又一个儿孙,又悄悄地悄悄地送走了他们。好几只雄壮的公鸡在沙地里走来走去,不断地低头抬头,伸缩着脖子。远处的田地又陆续建起了新楼,好像一切都像我多年前回乡时看到的场景,一样的贫穷,一样的风景秀丽,可是又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同。外婆和舅舅住在一起,住的是新盖的楼房。外婆住一楼,和保姆住在一起。一进房门,我和妈妈就快步奔向外婆床前。妈妈说:“阿母,我回来啦!”外婆极力睁着双眼:“阿芹啊!”:“不是,我是二娇!”妈妈温柔地说。外婆又看看我:“这是谁?”“是阿娇啊!”我摇摇头,说:“我是阿健,您的孙女!”“不认得了。”又问:“生了几个?”我说:“没生。”妈妈忙伸出两个手指:“生了两个,一男,一女。”:“哦。。。”外婆似懂非懂地自言自语。过了几分钟,她又重复着这些疑问。这样一直到保姆抱着外婆到客厅会的这段时间,她都反复着这样问。我仔细的观察着外婆。弱小得像个小孩,散乱的白发,浑浊而突出的双眼,仲得比左腿大好几倍的右腿,骨瘦嶙峋。不错,这就是得了重度老年痴呆症已经很久不能处理的外婆。这就是被头晕与红肿的腿折磨得整天只能躺在床上的外婆。我的双眼顿时湿润了,听着前来看望亲戚嘘寒问暖,看着外婆的一帮子女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我摘下眼镜,用手指檫了一下快要涌出的泪水,又匆忙戴上眼镜。
这是幢新楼,盖了不过几年,楼的外面是雪白雪白的。一进屋却发现是有点空旷而阴暗的客厅。墙,显得不那么白。摆得不是很整齐的饭桌、凳子,半旧半新,地上有些灰尘果皮小石子,墙的左边,贴满了一个叫杨慧华一个叫杨什么邦的从小学到初中的奖状,这些已不知是外婆 的第几个孙子了。正中央,是一台旧式电视机。最上面,挂着毛主席画像。画像的旁边,是十几年前外公的照片,满头的白发,无神的双眼,因没了牙齿而深陷的双颊。外公八年前已离我们远去了。外公,你在天国想念着外婆吗?知道她现在如此痛苦,你的心是不是也放不下?客厅的右壁上,挂着十几年前的照片,那是外婆一生唯一这么隆重地挂在墙上的照片。那时的外婆,双眼还是炯炯有神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也很干净。
妈妈帮外婆改衣服去了,我上了楼,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休息。眼前的这张床怎么这么熟悉?这深红色的木床,散发着亲切的味道。这一张张叠好的花样老土的红色被子怎么好像我家那么张被子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外婆的味道吗?我们家的床、被、凳子不都是外婆送给妈妈当嫁妆的吗?它们一直一直生存到现在,这二十八年来日日夜夜陪伴在我身旁。三十多年了,我家的床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原来 这三十多年来我一直沐浴在外婆思念与关怀之中,一分一秒永不停歇。
人老了,就是这样的落寞这样的孤单这样的生不如死。外婆有这么多的儿女,这么多的孙子孙女,可是到刀子垂垂老矣时勇气承欢膝下的又有多少人呢?能真正赡养她的,陪她说话聊天吃饭的能有几个?外婆忙忙碌碌了一生,为杨家生儿育女,终日奔忙于乡间山野之地,直到她老人家八十多岁才终止了一生的劳作,终于等到可享天伦之乐时却得了这个病,此时儿女们也上了年纪,回乡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孙辈们、曾孙们也忙着家庭、事业、读书,没有几个能经常回家陪伴她。而我又能说什么呢?我是这么的不孝,这么的懦弱自私,连回乡看望外婆的路都要嫌它可能会如此颠簸,连妈妈的一份浓浓的思亲之情也要如此的阻拦,我又能说什么?
外婆,我亲爱的外婆,我可怜的外婆,如果我的行动能够便捷利索一些,如果我的身体能够健康一些,我一定会再来看您的,外婆,那棵黄皮树还是如此的绿意盈盈,枝繁叶茂,我希望您能像它那样长寿,外婆,我们等着它的下一次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