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秋
象突然而至的那场秋雨,燥热的夏也在瞬间失去了踪迹,今年的秋就这样在单裙、短衫人们始料不及的瑟瑟中不期而至了。
然而药师群却反常地热烈起来:一年一度的继续教育开始报名了。群友们呼朋引伴,相约这一年才有的一次大聚会。
周末,出门办点小事,顺路拐到已经关注了整个夏天的一家服装店,果然,那件心仪已久的青花瓷旗袍在秋雨的潇瑟中价格也降到了冰点,喜滋滋纳入囊中。过马路的当口,一个熟悉的人影跃入眼帘:
“苏红、苏红!”我连着高叫了几声。
对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从专注的行走中惊醒,讶异地看了我片刻:
“你是…你是…那个艳子啊。你还认得我啊?”
“你没什么变化啊,当然认得。”
“老了,皮肤黄得很了,长了好多斑了。”相对数年前,她确实朴素了很多,半旧的牛仔T恤,与她四十多远的年龄、温婉的气质有些不相匹配。
“对了,我怎么每年都没在执业药师的继教名单上看到你呢?”
“呵呵,那个啊,我从来没去继教过。”
“那不等于废证吗?”
“唉,没得啥子用的东西。”她有些忸怩。
我疑惑着不再提这个话题:
“在那里高就呢?”
“****医药,就前面那栋楼上。”
“嗯,他们在那里是有个点。”
“你连这个也知道?消息这么广。”
“这个行业,圈子就这么大嘛。你没做质管了吗?”
“还是搞研发嘛,很烦的事,不想搞了。”
“研发前几年火得很呢。”
“火不火和我又没得啥子关系。我真的不想搞了,唉,还是要转换观念。”
我们聊起以前在药厂工作过的同事,她基本上一无所知,连厂子04年没过GMP认证,直接关门大吉也不知道。
“你还住在干休所?”被拆掉的药厂就在干休所的旁边。
“嗯,托老爸的福嘛。”
我有种要倒时差的感觉,看她注意我的手袋,又转了个话题:
“换季的衣服便宜,我去买了件旗袍。”
她打开我的袋子:
“啊,好漂亮!你还敢穿旗袍!我长肚子了。”
“没觉得啊,你的身材在中年人里很不错了。满大街漂亮资深美女多了去了。”
她有些羞涩:“好老了。我每天走两站路,就是怕长肚子。”
“锻炼身体精神好嘛。”
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道完别,看着她身姿挺依然拔地走过马路,背影里一股浓浓的落寞如秋雨中蒙蒙的细雾,呛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是上世纪96年吧,三十出头的她为了离家近在这家小药厂当了质管部经理,兼做公司的新品研发和报批工作,不但人长得漂亮、洋气、气质好,还有家世、有学历、勤学上进,老总重用得很。每天看她忙忙碌碌地奔走,公司里一帮小职员羡慕得什么似的。
有一天,她带回来一个新文件,说是国家要仿照美国模式组建“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所有的药厂、经营企业都要通过“GMP、GSP”认证方有资格生产、经营,只有执业药师才有资格在这样的企业担任质管部经理、质量负责人。
“这是法律规定的,有保障的。我一定要去考。”她咬着娇小的红唇,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为着报名条件的限制,其他诸如专科、中专学历,或工作年限不够的同事只得眼睛出火地望着她去老总办公室盖报名表的章。
临考前,因为工作和考试冲突,她不惜辞掉工作专心备考,她走后好一阵子公司的工作都象掉了魂似的。
她就这样为了理想奋斗去了。很多年后,专科生已拥有了本科学历,工作年限不够的也熬够了,够资格报名的都去考了,也差不多都过了。
每年的继教,我都会在名单中查他们的名字,从而知晓同事们目前的工作信息,就是从来查不到她这个元老级的人物。
说来这个证也确实没有刚上市时预期的那样,让我们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但在确定目标并为之奋斗的过程中,我们提升了自己的专业水准,锻炼了坚韧的性格和意志,这才是让我们受益一生的东西,更何况,执业药师已成为交友的一个圈子,药学论坛、药师群给我们提供了行业内广泛的人脉和信息。这个不能给我们经济收益的证隐性地给我们提供一个更好的平台,让我们平凡的工作有一个相对高一些的起点,有机会做出更好一些的成绩。
从意气风华的三十岁,到四十出头的沉寂落寞,这些年她仿佛远离了尘世的喧嚣,在化外之地修行一般,我们是隔着世还是隔着代了?亦或是隔着这秋雨的雾?人生之秋是不是来得太早了?知识的积累、岁月的沉淀、人脉关系的畅达,该是硕果累累的时候啊。
人生很多事,都有些象我怀里抱着的旗袍,应景时,风华绝代,老板视为挣金赚银的宝,不过一场秋雨而已,在满架新上的秋装中,它霎时贬得只能特价处理了。只是在我心中,它仍是我初见时一样美艳不可方物,初秋的雾岚,只是助我拥有它的一个契机罢了。
这旗袍的价值,这秋雾的作用,都是人为赋与的。我只希望这早秋的雨雾,不要隔开了丰收的灿烂,不要迷茫了收获的喜悦,寂寥了未来的岁月。
2012.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