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半季
常会突然间便忘记自己是谁,以及身在何处。用一段时间去思考。像是临刑前的犯人,做着无用的祷告。4月的天气冷暖不定,我却早早换上单衣,想知道命运是否会眷顾我。其实明白它不会。因为我的落迫。
[ 1 ]
一年前大学毕业,辗转于不同城市,至今仍未有工作。时常自我安慰着不急不急。但是衣食住,关乎生存。自欺欺人,只能满足精神。给已安定下来的朋友写信,我说,我像是在旅行,在寻求新的刺激。其实我留恋每一个地方,只是没人会收容我。每一日醒来我都要想我是在哪里。地图上勾划掉了一个又一个城市,我像是走到了尽头。时常怀念曾经的闲散时光,怀念学校后面黄昏时的田野,怀念可亲的师长,以及你们。信的末尾,我说,不要给我回信。因为我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
搁下笔轻声叹息。这是一个简陋干净的旅店,价格低廉。窗外夜色浓稠,亦是安静异常。
[2.]
她在去年一个薄凉夏日的午后和我说的分手。因为我身无分文且前途未卜。我无从反驳。三个月前,她嫁给了一个有钱人。我见过他,是一个低俗并开进口车的发胖商人。只是有钱。
从相遇到结婚用了短短几个月,他们交换了彼此的渴求。再次遇到她,与以前已判若两人,她有天生的华贵,异于我的落迫。她有归宿,我已心安。既使这用极少情感架起的婚姻不会长久。她终会体会到那其中的乏味。
总会在低头做事情时想起她,想起她曾如孩童般的单纯,敏感温润的内心。清晰的脸部轮廓,清凉眼眸。只是她步入社会不多时候,便被利益迷惑,来势汹涌,深入骨髓。庸碌无异于常人。我试图去遗忘,而这思念会自然地涌动,不受支配。因此学会,要对情散漫。-
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吃饭,可以早睡早起,可以彻夜不归。
[3.]
忘记说了,我是苏陌。我生在有潮湿柔软夜风的江南。那里有沉寂清朗的石板路,有艳丽芬芳的花草,有我青涩的童年。如今,我身在北方,至为思念家乡的老父亲。但我不能回去,我一直记得他的话,他说,他没有钱,要我自己闯荡。-
前几日通过电话,给家乡儿时的玩伴,他唱起曾经一起唱过的渔歌,我便兀自落了泪。我们之所以会怀念过往,是因为不想遗忘。剧烈的情感,总会变得平和低调。但愈发平静的思念,愈会有纯粹的钝痛。
平日里来去都是一个人,习惯了沉默不语,便不再期许会有人来陪伴。不去尝试与陌生人交好,总会有离别,何必徒增烦恼。不断翻看着通讯录,轻咬着下唇删掉一个又一个人。我会在以后某一天他们打来电话时轻轻挂断。然后回复消息,不是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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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醒来去看闷人的碟片,多半是夜景,并有极少对白的剧情。此时觉得自己与它是相似的。
画面不断流转,而后,沉沉睡去。
[4.]
天阴,有小雨。终于可以不用出去奔忙。在给杂志社供稿,尚能温饱。不完美的文字,望能有编辑欣赏。这文字,脱离了兴趣,沦为贪图生存。如果只为了口粮,也许有人会去当搬运工,要看别人的脸色,要看碰到何样的雇主。假使运气不佳,他在付帐时,会将钱扔在地上。是零钱。要卑微地弓身拾起,掸去尘土报以微笑。转身,擦掉汗水。
仔细想想,我还是无法融入这生活。我是如此挑剔,对待事物深刻直接。喜爱,却又埋怨。到处是疑问,不存在真实和信任。从不冒险。-
在梦里,听到她的嘲讽,听到父亲的叹息。异样的四月。赤裸着的城市。不断更换的住处。沿途的风景。家乡。她。思念。落漠孤寂。以及沉睡。
空气开始变得黏稠,呼吸粗重。
突然间,便感觉怕了。
[5.]
想通了,要逃离。我一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迁住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是不安。冷言冷语,似是噩梦。
4号线的地铁,轻轨。我找到一家旅店,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心存眷恋。
挂号。取钥匙。打开房门。扔下行李。
在破旧脏乱的洗手间接上温水。缓步跨进浴盆。轻轻拥着自己,慢慢下沉。
就此、一睡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