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星与启明星

      无名星、启明星

         远去的父亲啊！你是否还记得？我刚入小学时的那个晴朗的夜，你激动地把我放在了肩头，我便站在了“山巅”。我用稚嫩的手触摸着夜空，数不过来的星斗。你告诉我这漫天闪烁的星座恰似一张张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星座；属于自己的坐标；属于自己的运行轨迹，当然由自己去尽情地璀璨。我问：“那么哪一颗星代表我呢？”你毫不犹豫地为我选择了启明星，并说：“谁要是拥有了这个星座，便可沿着它的航线，去拥抱属于自己的港湾。”我又问：“那么哪一个星座属于你呢？”你不加思索地选择了无名星。

        那一年我还不满六岁，你就早早地为我做好了桌凳，又借来了残破的课本，三番五次地去央求乡村小学校长，“活生生地”把我“推”进了校门，气得奶奶叨叨了好些日子。而值得庆幸的是当年的期末考试，我竟然捧回来了红红的奖状。称心如意的你，又一次把我连同那大大的奖状一起举过了头顶，也迎来了奶奶开心地笑。

        那一回因我贪玩，学习成绩有一些下滑。气得你狠狠地举起了拳头，但又轻轻地落下；你虽然撕碎了亲手为我买来的小人书，但又用攒了很久的一筐鸡蛋，为我换来了崭新的书包。后来文革结束了又恢复了高考，你得知这一消息后激动得一夜未眠，急忙让劳动了一年的我重新“钻进了书堆”，并把我反锁在房中：一是怕我厌倦了考试而脱逃；二是为了躲过生产队长的纠缠。而高考结束了，我却用少得可怜的成绩单把你的夙愿撕个粉碎，还把沮丧写在了眉心；而你则为我送来了鼓励的语言，温暖的目光。灰心的我扛起了铁锹，准备去生产队分担你肩上的担子；你则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房门，夺下了我手中攥得紧紧的铁锹把，犀利的眼神，刻骨铭心的话语至今萦绕在脑海：“你若敢迈出房门半步，我就把你的腿打折了，你信不信？家里的事还用不着你操心！今年考得不好，还有明年。”

        第二年，我如愿以偿。你把我的成绩单挂在了嘴边，从未有过的得意，从未有过的张扬。深秋的清晨，你赶上自家的毛驴车，载着我去十几里以外的汽车站为我送行。我紧张得沉默不语，你则兴奋得用咔咔作响的鞭声，送走了天边的启明星，迎来了一轮初升的太阳。

        可那一年你重病在身，我千里迢迢赶回去看你，父与子并肩坐在窗前，赏天上的星，回味那些难忘的夜。你说：“你已经长大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做父母的何尝不想伴随儿女一辈子，可人世间就像天边的月亮，总有个阴晴圆缺。那些无名星要去追随皎洁的月亮，那也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抗拒，假如我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千万不要过于悲伤，启明星要笑着赶走黑夜，让彩霞洒满前方的路。”我把你的嘱咐深深地植在了心里，并用难以克制的泪水浇灌着，忙说：“不会的，不会的。”可操劳一辈子的你，匆匆忙忙地化作了一颗无名星。

       斗转星移，夜依然星座依然，这漫天闪烁的星座一定有一颗就是你离别后的面容。如今，我一直延续着你我曾经拥有的那个习惯，不错过每一个晴朗的夜，如期地趴在窗前，流连的目光搜索着无垠的星河，去发现留在记忆里的你，想再一次聆听你那既朴实又富于哲理的话语。而无名的星座怎么这样多，且都在不停的闪烁，尽管我眺久了，眸浸在水里，或者整夜未眠，仍无法分辨。

          夜空中代表父亲的那颗星啊！请你记下：如果你听到了我的叙述，要立刻把眼睛眨一下，无论你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边，我都能捕捉得到你。果然，热闹的星河中有一颗流星向着天边划过，我知道这是父子间仍在传递着爱的弧线，尽管这弧线转瞬即逝，因为我早已把她收藏在了心里；紧接着又有一阵轻风拂过我的面颊，我知道这是父亲在用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尽管我的发已花白，而在父亲的眼中仍是那么年轻，那么可爱；不经意间一轮圆月已从枝桠间爬上了夜空，模糊了无名星的模样，我知道这是父亲把全部的光都交给了月亮，让我人生旅途中的每一个夜晚都有皎洁的月光在陪伴。远去的父亲啊！你就放心吧！从此以后，我将不去寻找代表你的那颗无名星，因为启明星拥抱初升的太阳，才是你最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