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一）

 

你可能会问：“你家不是6姐妹嘛，哪里冒出来的哥？”我要说的这个二哥，是我大姐夫的哥哥。大姐夫在他家排行老三，我们姊妹几个都叫他三哥，三哥上面排行老二的哥哥，我们也就自然的称二哥。

 

第一次见二哥，是在四川绵阳。那年我读大一，寒假时第一次去大姐家过年。大姐带着我去二哥家玩，二哥家租住在铁路旁一个很旧的瓦屋里，二哥和谢姐（二哥老婆），俩人正忙着做盒饭，二哥主厨，谢姐打下手。他们要赶中午去建材市场卖盒饭，我和大姐就给他们帮忙。那时候还是用木柴烧火炒菜的。

 

那年谢姐还很年轻 ，大高个儿，身材匀称，五官秀丽，笑脸盈盈，却是个大嗓门儿，遇到点急事的时候，那嗓门一喊，屋子都要颤三颤，屋顶的瓦惊的要跳起来！笑声也爽朗，屋外槐树上的鸟儿听了都会喜的叽叽喳喳欢叫开。谢姐待人火一样热情，忙碌之余，还不忘端来一小碗自家做的香肠给我吃。二哥有一对花朵一样的女儿，大的10岁，小的8岁。姐妹俩外貌和性格都遗传了谢姐的基因，精灵活泼，见了我嘴巴甜的像吃了蜜，围着我“五娘，五娘”叫个不停（我在家排行老五，五娘是四川的叫法），给我讲猫儿狗儿打架，拉我跟她们一起去玩排火车，不一会儿又端来她们过家家般做出的“水果沙拉”请我吃。

 

那时二哥给我的印象不深，记得他不爱讲话，只是默默的做事。据说他做的盒饭，整个建材市场的人都爱吃。盒饭做好了，用三轮车推上，送到每天都固定的地方，很快就有眼尖或者鼻子灵的老顾客顺着香味就抢先过来挑好自己爱吃的，二哥就用一个铁碗盛好递到顾客手里，一份盒饭十元八元，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陆陆续续人多起来，有我和大姐两人帮忙，一时都还忙不过来。很快，大伙都拿着各自的餐满意的走了，有个来晚的，用川普大声嚷着“哎呀，又莫得回锅肉唠！老板儿嘞，下次给我留到起蛮！”另外几个眼看着都卖空了，失望的离开，悔没早点来。这里的顾客已经习惯了，吃完盒饭，顺手就把碗放在门口。等到差不多时间，二哥和谢姐分头去各个商铺收碗，两个女儿远远的看见，也撒腿跑去跟着收碗。一摞摞碗收回来摆放好，推上三轮车回家洗碗，打扫厨房。就这样一天的工作就算告一段落了。

 

卖盒饭之余，二哥最喜欢钓鱼，和他一起的还有三哥和陈叔（二哥爸爸）。在阳光暖暖的冬日，带上钓竿鱼饵，领上妻儿老小，提上零食水果，一大家人来到湖边，父子仨寻好位置，一字儿排开，支起钓竿，兴致盎然的开始钓鱼。女人们打扑克，照相，聊家长里短。孩子们穿上旱冰鞋四处欢叫疯跑，跑累了又去草地上打滚。好一幅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图！

 

（二）

 

时隔八年的2014年8月，再次去大姐家，三哥从绵阳驱车去成都接我，顺利接到后，引着我上车，他却坐上了副驾座，这我才看到驾驶座上已经有人，他没回头，拥堵的车流中，车开始往前行驶，我问到：“三哥，旁边这位帅哥是谁呀？”“二哥的嘛，不认得了哦？”“啊，我还真没认出来呢！“原来三哥是特意带二哥出来，顺路教他练车。二哥开的不熟练，从成都到绵阳状况频出，惊心动魄，三哥性子急，在旁边大喊着指导，再急了，就直接动手去转方向盘，拉手刹。看到这情况，我比二哥还紧张，三哥倒是给我吃了定心丸：“妹，有我在，保你安全，怕撒子？”上高速后，我还是偷偷的系上了安全带。

 

在绵阳的几天中，外出经常都是二哥开车，三哥指导，二哥很少讲话，偶尔问一句，其他时间都是三哥根据路上状况情况的紧急程度交替采用高、中、低三音指导，这热闹劲儿，我也就慢慢习惯了。

 

因学开车这件事，大家私下里都说二哥愚，有时当他面，也会指点一番，再牵扯到其他事上再讨论一番，告知他该如何如何做才对，二哥也不争辩，仍是不紧不慢。我却为二哥抱不平，其他事我没有目睹过，就学开车这件事，我是感同身受，非常能理解他这种境况。教练在旁边时，会非常职业化的在旁边简洁精准指导，不多说一个字：左转向灯，油门加大，换三档，刹车，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得心应手的操作。换其他人在旁边指导，总没有教练那么耐心和专业，教的人有时难免会急躁发怒，也心疼爱车被新手这样折磨，被教的人更是紧张的不知道该动手还是动脚。以前跟着男友Z学车，被他严厉的一通鄙夷之后，我急了：“我从没有摸过车，根本不懂什么是离合，什么是档位！就像我让你现在马上学化妆，你能学的会吗？”我坚决不认为这牵扯到智商。

 

二哥学车慢，但厨艺经过十几年的历练，却是越发精湛。这一次去绵阳，正遇上大姐家买了新房，顶楼的复式，宽敞舒适。搬新家，少不了家庭聚会，一大家老老少少十几口人，热闹温馨。老年人看电视，中年人聊天，年轻人上网，玩游戏，小朋友四处跑动，到哪就引得一片欢乐。聚会最重要的是吃，这个时候二哥就成了掌勺主厨！在四川，我那点自学的厨艺，就拿不出手了，也帮不上忙，就在一边仔细的看，想学几招，回去露露手！

 

二哥是慢性子，锅里都要冒火了，他还在不紧不慢的切肉，不过他总能在火候最恰当的时候，及时将切好的菜下锅。见我在一旁看，就一边做一边给我讲解每一道菜的工序，从切菜的刀法到火候的掌握，再到放调料的顺序、翻炒的力度和频率；如何从菜品的色泽、状态、油温上去把控，怎样入味、怎样提鲜、怎样上色，讲的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分明。比起“舌尖上的中国”里的讲解，一点也不逊色！我不禁感慨，川菜的精华，不就掌握在民间这样的普通人手中吗？内心底由衷的敬佩起来。不多时，一道道经典川菜就出锅了！

 

除了做厨房中的主角，其他场合，二哥仍是极少说话。

 

（三）

 

在大姐家的几天生活，我就在想，什么是大家口中的聪明？什么又是愚笨？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一方面，和迟钝的另一面，俗语讲“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必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就如二哥学开车很吃力，但厨艺却很精湛；就如我在工作中最不擅与人口头辩论，却能将一些文字类的总结策划工作写的条理分明；就如某些家庭主妇，能把家庭经营的和谐温馨，却不擅在职场打拼；就如某些名校高材生，智商超群，却不擅交际；又如作家贾平凹，行文幽默风趣，著作等身，却不擅应酬；又如明代明熹宗朱由校，不擅理国政，却好动手做木工，制作的木器精巧绝伦；又如南唐后主、亡国之君李煜，无意争权夺位，文学成就却颇高，工书善画，能诗擅词，通音晓律，留下了大量作品。

 

可能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身边看起来并不出色的人，在生活的另一面，却出彩的令你吃惊，也许A喜欢收藏，并精通于古文物的识别，可以在这方面滔滔不绝的给你讲一整天；也许B喜欢摄影，家里堆满了作品，其中一件还获得过大奖；也许C酷爱音乐，还能作几首小曲儿。

 

我认识的人中就不乏有这样令我敬仰的人。S同学，在高中时并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几年后的某一天，才发现他高中时就喜欢写作，早在大学时，就已经在当地的报纸上多次发表文章，现在仍笔耕不辍；W同学毕业后回家乡工作，擅于经营家庭生活，善良的她非常孝敬长辈，给父母策划精彩的40年银婚纪念日，自己婚后小日子也过的甜蜜幸福；H同事，是在我离职的聚餐中才听人说起他很喜欢写毛笔字，后来大家一起去过他的住所，闹市中一处非常清幽雅致的地方，虽是租的房，却布置的温馨舒适，笔墨纸砚齐备，闲来写写字喝喝茶，多养心的生活！

 

平时常会听到有人说：那样的高材生，一点都不会来事，真是读书读傻了；也有人说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靠谁都靠不住；又有人会说，你怎么能×××，你应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势。而真正的生活中，普世的价值观能有多少？作为一个成年人，做出一种选择，养成的某些习惯，一定有自己深层次的原因，有些原因是不愿被外人知晓的。而我逐渐的发现，经历越多，理解愈深，了解越多，敬畏越多。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光芒，无需活在别人的认可里。我尊敬犹如二哥这样兢兢业业做好自己本职工作的人，敬仰每一个用心生活工作的人。

 

如今的二哥仍在做着本行，厨艺见长，业余时间仍喜欢钓鱼，一家人一起郊游。据说在农村老家好像还买了地盖起了房。谢姐依然爱说爱笑，两个女儿正是十七八岁如出水芙蓉的年龄，都在学舞蹈，家庭和谐美满。也许我看到的只是他们一家生活的一个方面，但能如我所见的这样，简单幸福的生活，何尝不美！

 

（完成于2014.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