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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和谁争我都不屑

发表于2017-09-19 14:22 阅读(4)

杨绛,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这首由杨绛翻译的兰德的诗,也可以看作她一生的写照。

  看老年杨绛的照片,脸上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淡定从容的气质。很多人过了中年往往一脸戾气,那是因为承受了太多的苦难,杨绛经历了那么多风霜,却始终能化戾气为祥和,岁月把她塑造成了应有的样子。

  杨绛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种与世无争的淡泊。在这熙熙攘攘的世间,多数人都想着出人头地,可杨绛不这样,她读书写作、翻译治学,只是因为兴之所至,并没有一丝争名逐利之心。

  她在散文《隐身衣》中直抒她和钱钟书最想要的仙家法宝莫过于隐身衣,可以摆脱羁束,到处阅历。她说,其实卑微是人在凡间最好的隐身衣,一个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倾轧排挤,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潜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

  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文革”时期,她被发配去打扫厕所,和之前所享受的知识分子待遇,可谓一落千丈。可她并不如何沮丧,反而觉得享受到了向所未识的自由,可以见识到世态人情的另一面。她被剃了阴阳头,也不怎么伤感,还亲自动手,自制了一顶假发,第二天就戴着出门买菜。现在的人说起杨绛来,爱用优雅、知性等词语来形容她,谁能够想到,这位优雅的女子也曾经扫过厕所、剃过阴阳头呢!

  正是因为对自身的境遇不那么敏感,所以她才能随遇而安。她一生所求不多,只希望能在动荡乱世中拥有一张安静的书桌。正是在那样艰难的处境下,她着手翻译八卷本《堂•吉诃德》,后来被称为最好的译本。

  和许多著作等身的女作家相比,她写的作品并不多,晚年编撰文集,更是把不满意的作品全都删去。她说她并不是专业作家,只是一个业余作者,生平所作都是“随遇而作”,从散文、翻译到剧本、小说,每次都是“试着写写”,这一试,却试出了不少精品。

  温润是杨绛性格的底色,可要误以为她是个“面人儿”,那就大错特错了。除了淡泊安宁外,她性格中也有金刚怒目的一面。“文革”时,钱钟书在中国社科院文学所被贴了大字报,杨绛就在下边一角贴了张小字报澄清辩诬,后来被揪出来批斗了,她还是据理力争:“就是不符合事实!就是不符合事实!”

  就在前两年,一家拍卖公司要把钱钟书的书信拿出来拍卖,她立即给远在香港的收藏人李国强打去电话:“我当初给你书稿,只是留作纪念;通信往来是私人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把它们公开?”“这件事情非常不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请给我一个答复。”杨绛生平,绝少这样疾言厉色,那次是真的出离愤怒了,还好在她的反对下,拍卖最终取消了。

  绝大多数时候,她采取的方式并不激烈,但她始终坚守着自己的风骨。风雨飘摇的年代,很多人劝他们夫妇离开中国,他们一口拒绝了,原因是“我们是倔强的中国老百姓,不愿去外国做二等公民”。有人说她一辈子这也忍,那也忍,她撰文称,含忍无非是为了保持内心的自由,内心的平静。

  雨过天晴后,她提笔写了《干校六记》,无一句呼天抢地的控诉,无一句阴郁深重的怨恨,就这么淡淡地写尽了一个年代的荒谬与残酷。胡乔木评价说:“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缠绵悱恻,句句真话。”那样的年代,孕育出了不少身上散发着温润气息的女性,后来读齐邦媛的《巨流河》,也当得起上面的十六字评语。在《将饮茶》中她写道:“常言彩云易散,乌云也何尝能永远占领天空。乌云蔽天的岁月是不堪回首的,可是留在我记忆里不易磨灭的,倒是那一道含蕴着光和热的金边。”

  杨绛其人其文,给我的印象,就是那一道含蕴着光和热的金边,哪怕漫天乌云,只要抬头看见有这么一道金边,也能给人无限慰藉,让人看到活着的尊严和希望。

  说杨绛,绕不过钱钟书。

  理想的婚姻应该是什么样子?在我有限的见识中,觉得就应该是钱钟书和杨绛那样,志趣相投,心性相契,平淡相守,共度一生。

  在生于民国的诸多伉俪中,也有不少神仙眷属,像我喜欢的杨步伟和赵元任就是其中一例。但要论性情相契,几乎找不到比钱钟书和杨绛还要投机的,他们在出身、爱好、志趣、性格等各方面都十分接近,要说区别的话,可能钱钟书更露锋芒,而杨绛更蕴藉。文如其人,女儿钱瑗评价说:“妈妈的散文像清茶,一道道加水,还是芳香沁人。爸爸的散文像咖啡加洋酒,浓烈、刺激,喝完就完了。”

  杨绛在东吴大学读书的时候,以“洋囡囡”的绰号闻名全校,据传追求者有孔门弟子“七十二人”之众。其实看她年轻时的照片,称不上艳冠群芳,可能是以气质取胜。那时女大学生基本身后都有一群追求者,像张兆和、许广平等,现在看来,也就是中人之姿,兴许还是因为物以稀为贵,那个年代的女大学生肯定很少。

  这些追求者也并不都是路人甲,其中有个叫费孝通的(后来写了《江村经济》,成了著名的社会学家),和杨绛是青梅竹马,小时一起念过几年书,后来又在东吴大学重遇,于是俨然以杨绛的保护人自居,说什么凡是要追求她的,都要走他的门路。杨绛听了颇不以为然。

  就在费孝通一厢情愿时,杨绛和钱钟书在清华初遇。两人初次见面,都忙着表明自己是单身。钱钟书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订婚。”杨绛的第一句话是:“我没有男朋友。”据杨绛后来回忆,有人问她钟书少年时可“翩翩”,实际上初遇时他穿一件青布大褂,一双毛底布鞋,戴一副老式大眼镜,一点都不“翩翩”,打动她的,是钱钟书酷爱读书,和她志同道合。

  正当钱杨二人鸿雁传书,感情日渐升温时,费孝通这个愣头青又来清华找杨绛了,他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更有资格做她的男朋友。杨绛明确地拒绝了他,他还不死心,提出还要继续做朋友。杨绛直接明了地回应说:“朋友,可以。但朋友是目的,不是过渡。换句话说,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是你的女朋友。若要照你现在的说法,我们不妨绝交。”

  费孝通倒是通情达理,后来还和钱钟书做起了朋友,一同出访美国时还主动送钱钟书邮票,让他给杨绛寄信。钱钟书想想好笑,觉得费孝通和他很像《围城》中的方鸿渐和赵辛楣,是对“同情兄”。

  钱钟书在《围城》中将婚姻比作围城,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可他和杨绛却是例外,有一次,杨绛读到英国传记作家概括最理想的婚姻:“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也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把它念给钱钟书听,钱当即表示,“我和他一样”,杨绛答,“我也一样”。

  杨绛才气其实并不逊于钱钟书,在我看来,她的小说《洗澡》刻画世态入骨,婉而多讽,笔力不在《围城》之下,光就小说而言,结构和文笔甚至要强于《围城》。但她一直甘于站在钱钟书背后,两人在清华时,按清华的旧规,夫妻不能同时在本校任正教授,杨绛就做了兼职教授。

  杨绛在出嫁之前,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名门小姐。嫁给钱钟书后,开始学着洗手做羹汤,连婆婆都称赞她笔杆摇得,锅铲握得,在家什么粗活都干。杨绛在牛津“坐月子”时,钱钟书在家不时闯“祸”。台灯弄坏了,“不要紧”;墨水染了桌布,“不要紧”;颧骨生疔了,“不要紧”—托庇于杨绛的处处不要紧,钱大才子得以安安稳稳地读他的书,做他的学问。

  最重要的是,她做这些时心甘情愿,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平,握笔的手拿起了锅铲,照样拿得稳稳当当、心平气和。她是真正懂得钱钟书的价值的,所以当钱钟书告诉她说想写小说,她根本没考虑到生活的困苦,而是甘做“灶下婢”。生活嘛,本来就已经很俭省了,她觉得还可以再俭省些,这样钱钟书就能不那么辛苦工作,可以专心写小说。钱钟书的小说写好后,她是第一个读者,他每天写五百字,她就迫不及待地拿过来读五百字,看着她读得大笑,他也笑了起来。

  这是一对把精神生活看得高过一切的夫妻。两人在一起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对坐读书,还常常一同背诗玩儿,发现如果两人同把诗句中的某一个字忘了,怎么凑也不合适,那个字准是全诗中最欠贴切的字,杨绛说:“妥帖的字,有黏性,忘不了。”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赵明诚和李清照之间赌书泼茶的韵事,不同的是,钱杨之间,更为平淡相敬。后来生了个小阿圆,又是一个小书痴,被爷爷称为“吾家读书种子”,两人对读就变成了一家三口各自守着自己的书桌读书。

  读书之余,这对夫妻还有些雅好,一是好喝茶,他们对立顿红茶赞不绝口,回国后有阵喝不到,还独出心裁想出了用三种国产红茶一起冲泡,终于试验出了一种类似立顿红茶的风味。二是好散步,他们称之为“探险”。他们散步,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是为了观察路上的世态人情。

  钱钟书和杨绛对观察世情是很感兴趣的,他们一家三口去小饭馆吃饭时,喜欢暗自察看周围的人,然后根据他们的表情推测出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故事。说起来很玄乎,其实,也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脑补”,如此看来,钱钟书父女都称得上是“脑补”爱好者。也许正是这种态度,才让他们在陷入困境时,仍然能偶尔抽离出去,保持着一个世情观察者的超脱。

  钱钟书是个有几分痴气的人,这种痴气不仅表现在他不擅交际上,也表现在他的一往情深上。杨绛生下女儿阿圆后,他主张不再生二胎,理由是如果再生一个,怕分去了他们给阿圆的爱。有着这样性情的人,对相伴了数十年的妻子自然更是一片深情,结婚后他坚持给杨绛母女做早餐,红茶牛奶加面包果酱,这是他做的“钱氏”独家爱心早餐,一做就是几十年,直到他病重住院。“文革”时去干校改造时,杨绛会在大雨天独自走一段长长的泥泞路去看他,而钱钟书也会绕几段路专程去探望妻子。他在人前一次次地称赞妻子,以至于有朋友评价他有“誉妻癖”。

  1946年初版的短篇小说集《人•兽•鬼》出版后,钱钟书在自留的样书上为妻子写下这样无匹的情话:“赠予杨季康,绝无仅有地结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妻子、情人、朋友。”1994年,在杨绛的力促下,钱钟书编定了自己的《槐聚诗存》,杨绛把全书抄完后,钱钟书拉起妻子的手说:“你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

  在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他们好不容易可以安静地相守了,可惜很快就老病相催。钱钟书和女儿阿圆相继病倒,杨绛两头奔波,心力交瘁。是什么支撑她走过来的?后来她自述:“钟书病中,我只求比他多活一年。照顾人,男不如女。我尽力保养自己,争求‘夫在先,妻在后’,错了次序就糟糕了。”

  她是他的守护神,守护了他一辈子,钱钟书去世前一眼未合,她附在他耳边说:“放心吧,有我哪。”他终于安然而逝,留下她在世间打扫现场。在他去世之后,她全身心整理他的文集,自己也相继写出了《我们仨》《洗澡之后》等作品。

  杨绛这一生,写过不少作品,最动人的就是她思念亡夫和爱女的《我们仨》。这本书我不敢多读,读了总是容易落泪。他们一家三口都是不爱交游的人,平常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惜时如金地读书,可就是这样安静的三个人,却构成了一个丰足甜润的小世界。都说人生如梦,杨绛却说:“我这一生并不空虚,我活得很充实,也很有意思,因为有我们仨。”

  在她100岁生日的时候,她写下了这样的感言:我得洗净这一百年沾染的污秽回家。我心静如水,我该平和地迎接每一天,准备回家。

  现在,年逾百岁的杨绛独自住在三里河的家里,一个人思念着“我们仨”。

  (作者:慕容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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