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
比起奶奶,爸爸那一代生活是变好了;比起爸爸,我们这一代生活是不同了。
奶奶常提起,他们那时,只要用一个密织的簸箕在小河里随手一捞,便收获一顿吃不完的鱼虾,只是当时煮的鱼虾没下油,盐也很少。爸爸总会答道,这年头了还整天提“你们那时”,小河里鱼虾是有的,可是你也太夸张了吧。奶奶总会小孩般不服气地补充一句:“信不信由你们,反正这是真的。”而我们,只能一笑而过,我们无法判断奶奶的话是否夸张。
奶奶的童年在战争中度过,饱尝流离失所的滋味。一直以来,奶奶嘴边的“那时候”,从未有过吃饱喝足的画面。大概是贫穷与饥饿在她的大脑里烙下了太深的印迹。以致今天,奶奶有些习惯还深受当年的影响。吃剩的饭菜,她总是一顿又一顿地翻炒,尽管大家都不爱吃,她却总爱搬出那套浪费食物会折寿的“恐吓论”。爸爸总为此唠叨:“吃剩的菜还连吃几顿,一不小心菜变质了,那就麻烦了。”奶奶准会生气:“你们这些人现在是矜贵了,我们那时……现在喂狗的都比我们当年吃得好。”而我们,总是把剩菜移到饭桌的最边,不情愿往碟子里夹哪怕是一片肉。不是我们挑吃,只是有时候翻炒过好几顿的鸡肉,颜色复杂,骨与肉几乎全分离,看着没有半点要吃的欲望。爸爸反对大鱼大肉,但讲求饮食健康。奶奶却只求吃饱。而我们却很挑剔。
家里有一路花坛,爸爸在询问我们该种上什么植物。其实,他完全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把花坛载满植物,只是担心所栽植物与房子的搭配不合当代人的审美。是玫瑰还是桂花还是万年青,意见仍未统一。奶奶突然蹦出一句“种上白菜或者番茄吧,长得好还可以当好几顿菜呢!”讨论声瞬间停止,沉默片刻后发出一阵大笑。奶奶依然停留在最基本的生存追求,在她眼里,种花永远是件奢侈而又不切实际的事儿。爸爸有闲情逸致种花了,和我们不同的是:他热衷于象征生命力的万年青,而我们更青睐于浪漫的薰衣草。
姐姐皮肤不好,听说猪皮黑豆汤有利于改善肤质,于是闭着眼捏着鼻子表情痛苦地喝下那泛着闪闪油光的猪皮汤。若不是为了她那张亟需改善肤质的脸,我想姐姐是压根也不会去碰这汤的。也是,想想布满细长白毛的猪皮就觉恶心,再想想那厚厚一层脂肪就不禁打下冷颤。爸爸似乎突然记起什么,“以前刚结婚那会,我和你妈也经常做黄豆焖猪皮啊。”姐姐:“有什么用吗?”姐姐有点疑惑。爸爸一本正经地答道:“有什么用?当菜吃啊!”我们捧腹大笑,这样的对话未免有点滑稽。若不是听闻猪皮有美容效果,我和姐姐绝对抗拒。而在爸爸的年代里,它却是一道美味的菜,甚至是营养品。
如今,奶奶依然喜欢穿她那带有斜纽扣的布衣,依然无数遍重复“我们那时”;爸爸依然在努力跟上时代的步伐,只是有点吃力;我们的一切,依然是他们眼中的“发梦也没有想到。”
三代人,最终生活在同一个年代里。三代人的对话,承载着三个时代的声音,细细品味,淡淡的,但也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