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尔(小说)
戴忠钰
客厅里,香烟弥漫。我和得财坐在沙发上,边抽烟、边谈他承包他们村的八百亩荒坡的事,因为村干部开价每亩每年三百元,他二百块钱也不想出呀,本人意思让我给村干部通融一下。临走,他掏出两沓百元票面的人民币,硬塞进我的西服上衣口袋,还说:“这是我给你的几个钱,也算兄弟对老哥的一点心意吧。”
我从口袋掏出两沓连银行封条都没有撕的钱装进他的口袋,他又把钱塞进我口袋,说:“你的孩子分配工作,你花了三万多元,你当我不知道?”
得财那诚恳的神色感动了我。是啊,儿子上了个市级大学,为了他上学和工作,我欠了两万多块钱的账。近两天,人家催得很紧。
想到这里,沉吟片刻,我叹息一声,说:“这钱我借用一下,过后我再还你。”
得财眨着狡黠的笑眼,“哎哟,好我的乡长哥,论年龄你五十多岁,我比你小十来岁把世事看透了,现在是什么时代了?现在是拜金主义!不是兄弟说你,你虽然师范大专文凭,比我高一个档次,可把世事没有看开呀!”
我笑了,饶有兴趣地说:“我没有看开世事?”
得财嘿嘿地笑了,“你当你把世事看开了?人家把钱放在你的被窝里,你把钱交到乡政府还把人家支书撤职了,到头来空得罪了人,划得来吗?现在社会,人们都是金钱和权力的奴仆!”
我默认了。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呀!
得财走时,我送他到院子中间,他却迟疑了,原来我家的卡尔从大铁门外面进来。这是条德国纯种牧羊犬,一身灰黄色的毛,两只相距很近又尖又大的耳朵,像随时都在捕促可疑信息;犀利的目光总是透出威严,让人望而生畏;长嘴巴,黑嘴头;一条扫帚尾巴,总是挺着。它跑到得财跟前嗅来嗅去,不时啮着白磷磷的牙齿,得财吓得连连后退,我大喝一声:“卡尔,滚!自己人,你嗅什么?”
卡尔不情愿地向屋里走去,得财这才舒了口气:“好乡长哥呢,你是个好人,可养的这条德国牧羊犬太恶了,真正给来人收魂呢!你不是也是阿公穿儿媳鞋——前(钱)紧嘛,我找个主把它卖了,保证卖个好价钱。”
我笑了,得意地:“兄弟,我就是讨饭,都不会卖这个叫卡尔的狗的。”
“哈哈哈哈,你这个狗是金马驹子噢?”得财笑得眼泪都滚出眼角了。
我没有笑,却认真地:“我这个狗有三条原则:一、从来不吃外人的东西;二、外人想从我家拿什么东西休想,就是我发话也不行;三、警惕性特别高,发现鬼鬼崇崇的人,一刻也不放过,只要你在门外喊我家的人,光明正大往进走,它大不了在你跟前嗅嗅就走了。”
“哟,它还挺有原则性呢,怪不得你舍不得卖。”得财说罢,从院墙角捡起条尼龙袋,走到我跟前,说:“乡长哥,我从礼泉买了二百多斤套纸袋的红富士苹果,味道很不错,我给你装一袋拿来。”
我还没来得及谢绝,卡尔嗖地从屋里窜出来,我连忙抱住它的脖子,喊:“快跑,小心把你咬了!”
得财拿着尼龙袋惊慌失措地跑了,卡尔急了,猛地在我左手腕上咬了一口。一阵钻心疼痛,鲜血从手上流出来,我却不敢放。凭卡尔的嗅觉和速度,绝对能找到跑出院门的得才,要是追上得财就要闯大祸了。
这时,老伴进了院门,我忙喊:“快关门!”她嘭地关上大铁门,我才放了卡尔。我忍着痛,拿起顶门棍,高高举举起,卡尔没有跑,拧着眉毛啮着牙,满脸愠色,它不怕死!老伴急了,扑过来护住卡尔,喊着:“这是我从我娘家给你带的狗,你没有资格打死它,十几年来,卡尔给你看门守护,忠心耿耿,你不知道?连你有次也说:现在社会有的干部还不如咱这条狗!你忘了?”
是的,我说过这样的话。那是有的群众反映干部问题时,我生气了说了这句话。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扔下棍回到屋里,老伴给我左手腕上涂了点红药水,包扎好。我回到卧室,躺在沙发上吸烟,思索着老伴的话。
这时,卡尔默默地进了卧室门,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连正视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长叹了一声,爱抚着它的头,它这才抬起头来。
蓦然,我心一阵颤栗,卡尔眼角竟挂着泪水!卡尔,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啊!
我一把把卡尔搂在怀里,眼睛润湿了。
卡尔嘴巴在我胸前拱着,忽然拱到得财装钱的口袋时,它扬起头,是这两沓钱有异味,还是它提出质疑?
我本能地想到得财送的钱。不知那位哲人讲过,一个大脑思维正常的人,每一种行为都有可告人或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聪明绝顶的得财给我送两万元的目的是可想而知的。我从皮带上取下手机,拔通得财的手机,提高声音:“得财,你今晚无论如何来我家一趟,我有事要交代!”
“好哩!晚八点到你家。”手机传出得财得意的声音。
我心里“哼”了一声,挂了手机。卡尔紧紧地依偎在我的怀里,舔着它咬过的左手腕…………
戴忠钰 笔名:冰雪 中共党员 陕西省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 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 西安影视评论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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