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可以多么美好
发表于2017-09-14 14:21 阅读(3)
日子可以多么美好
乘公交车,我发现自己没有零钱,急得满头是汗,捏着一张百元大钞被身后的人推来搡去,挤到一边,手足无措。司机看了我一眼,从兜里掏出两个硬币丢进投币箱。
黑黝黝的汉子,粗声粗气,居然还自言自语地配了音:“叮咚,叮咚。”然后一踩油门,开车。
去常去的小店买牛肉,拎着牛肉快出门时,老板叫住我,递给我一根白萝卜。“牛肉炖萝卜,好吃,顺气。这根送给你。”
萝卜上其他的叶子都被老板掰下去了,就剩两片晃啊晃的。老板笑眯眯地说:“你看它,像不像兔子?”
逛公园时有点儿累,看到一把长椅,想过去坐。忽然一个小男孩从旁边急急地跑过来,喊着:“妈妈坐。”
我一看,他后面还跟了一个怀孕的女人。长椅只能坐两个人,想着自己肯定没戏了,刚要走,小男孩却喊我:“姐姐!”
我转头,看着他扶妈妈坐下,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另一半长椅,冲我招了招手。“姐姐坐,LadyFirst。”
另外一个小男孩也很有趣。
坐火车时,他在我身边,坐在一位老人的怀里翻着一本图画书,却忽然哭起来,怎么也停不住。我问他怎么了,他一边抽噎一边指书上的一张画。那画上画了一只小熊,扛着一棵大树,拖着走。
他抹着眼泪:“这树这么沉,小熊要是拿不动,压坏了,可怎么办?”
我看着老人用干枯的手替他擦去眼泪,然后说:“别怕,小熊有小象和小老虎做朋友,它们都会帮助它。”
在京都,一家卖金鱼的小店。店主与一个女人在攀谈,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朋友听得懂日语,给我小声地翻译。
店主问她:“客人呀,您的鱼缸有多大呢?”
女人用手比出一个弧度,不算小。店主轻轻“啊”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用网子在鱼缸里小心翼翼地捞出两条金鱼。
店主说:“那么,两条就够了呢!金鱼是那么骄傲又脆弱的生物,如果很多条挤在一起,会很快死去的。”
女人接过装金鱼的塑料袋,它们甩着橘红色的大尾巴,在水里愉快地游来游去。店主向她深深鞠躬。“请照顾好它们,多谢啦!”
波尔图,某个不知名的小广场上。一个流浪汉靠在墙边,没有什么行李,衣衫破烂。
路人走过,给他放下了一块面包,他坐直身体,眼睛亮起来。然而他迟疑了一会儿,只是掰了一半放进嘴里,狼吞虎咽,把另一半用手细细地研碎,然后用力一撒―广场四周的鸽子都扑啦拉地飞过来。
他继续揉搓面包,继续撒。
鸽子越聚越多,在他的头顶、脚边、身旁,甚至他的肩头纷纷落下,洁白的羽毛扫过他的脸颊,他不躲避,伸出手让它们停留啄食。
他成了这座城市里一道最美的风景。
在火车上,邻座是一位满脸皱纹、白发如雪的老太太,大约上了岁数,坐得久了熬不住,靠在窗边上打盹儿,头发也蹭得有点儿凌乱。
眼看快到终点站了,我轻轻推她,她迷糊着醒来,对着窗户看了一眼,轻轻“呀”了一声。她有些难为情―是的,我居然从一位能做我祖母的老人脸上看到了这样的表情,却并不违和。她轻轻地,低声对我说:“闺女,时间紧,快到站了。人老了手抖,想梳个发髻怕来不及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我欣然应允,接过她递来的牛角梳,问她:“奶奶,您想怎么梳?”
她苍老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一丝的红晕。“能不能,编好了,再盘起来……”
我微笑:“当然。”我很快帮她把满头银丝梳整齐,编成麻花辫再盘成一圈,扎好。她摸出一个小镜子,对着镜子反复地看,笑起来。
“闺女,你手真巧。这个发髻真好看。谢谢你。”到站,我下了车整理行李。一转身,看到老太太正以最快的速度,向月台上的一个老爷子走过去。
走近了,老爷子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像少年抚摩自己心爱的少女那样,然后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不清说了什么,老太太的脸上却忽然绽放出灿烂的光芒,笑得无比甜蜜。她轻轻捶了一下老爷子的肩膀,满脸幸福的样子。那个麻花辫发髻,在她的脑后随风轻轻摇晃着。
那年深秋,我在傍晚的寒风中,走进托莱多一家小酒馆。酒馆里的气氛并不好,一个醉鬼在吧台上趴着,还嘟囔着几句醉话。
小小的演出台上,乐队有气无力地弹奏着悲伤的音乐,歌手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唱了些什么。角落里一个吉卜赛女郎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讲着讲着忽然呜咽了起来。
还有一家四口,大约是上菜上得慢了些,两个孩子有些不耐烦,站起又坐下,一不小心打翻了装满水的杯子,母亲手忙脚乱地处理,父亲拧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坐下来,却发现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已经有些松动了,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想要换一个,却发现没有新椅子了。
侍者将一份有些发冷的牛排重重放到我的面前,我尝了一口,牛肉很硬,酱汁的黑胡椒味道又太重。扔下刀叉,长叹一口气,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那一刻我的心情低到了谷底。
忽然门响了一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她挽着一只小小的花篮,篮子里是几枝被雨水打湿的兰花,她的衣服也都被打湿了,头发贴在额边,大大的眼睛扫视了这个小店里的我们,有些惊讶。
然而她很快就笑了起来,明朗的笑容仿佛扫清了阴霾。她几乎是蹦跳着来到那一家四口的桌前,说:“先生,给太太买枝花吧!”
先生紧拧的眉头慢慢松开了,他犹豫了一下,掏出了钱包。他接过那枝白色的兰花,为妻子别在衣襟上。忙乱的妻子瞬间安静下来,她望望那枝花,又望望自己的丈夫,笑了起来,连眼角淡淡的鱼尾纹都显得性感了起来。
小姑娘又跑到我的面前。
“姐姐,买枝花吧!”我买下一枝,想了想,走到了那个吉卜赛姑娘的座位前。她放下电话,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把花放到她的面前,又觉得这样有些冷清,于是补了一句:“愿你不再哭泣。”
姑娘拿起那枝花嗅了一下,又抬头看向我,眼神里有感激,也有笑意。她脸上的泪水甚至都还没干涸,便站起身来,走向舞台。她把那枝花递给了愕然的歌手,她对他说了什么,歌手的腰渐渐直了起来,他接过花,在上面轻轻一吻―然后随手一抛,身后的鼓手接住了它,几个男人大笑起来。
音乐响了起来,那是一首欢快的曲子。吉卜赛姑娘跳上台,随着歌手一起热烈地扭动了起来,裙摆飞扬。那个惹她哭泣的手机被孤零零地遗忘在餐桌上。(文/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