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寒梦暖

窗寒梦暖

赋闲日久，壅门闭户，自囚于斗室之内，辗转于醒梦之间，思功过于既毁，省是非于既定。憔悴了时光，荒芜了岁月。徘徊踟蹰中淡忘了季节，不觉又与初冬相遇，虽然仍是冬阳照身暖，但依然朔风吹骨寒。窗外枝头，瑟瑟枯叶，惊悸繁华殒落。一抔愁绪缱绻，满腹忧怨缠绵。
　　
　　好在文字里有清欢。在这抚琴也忧伤的日子里，我只想用文字来摆渡我的心河。于是，钻进纸堆，像只书虫，择芳菲处啃噬，齿颊留香，于满嘴墨渍中消融心中块磊。在薄如蝉羽的霓裳轻漫的梦幻里，追寻着静如秋水的恬淡，柔美处，心净如洗。一纸素笺，几行瘦字，塞进亦无风雨亦无晴的思绪里，倒是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闲居日子填充得满满当当。钻进秦砖汉瓦里翻找“古董”，遁入唐诗宋词中搜寻“宝贝”，虽未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富翁”，却能把昔日被杲阳炙烤得焦糊的怨怒委屈潜然消除，这些“珠光宝气”滋生出来的清润之风竟能把心吹静，心安静，世界就安静。然而，紧致的帘笼纵是隔挡不住红尘的嚣喧，粉饰盛世繁荣之白天之鼓乐，夜晚之烟花，使安静的书斋落满嘈杂的尘埃。黑沉沉，灰濛濛，窒息了清梦。惊回首，猛抬头，仓颉的字只不过是一低头的温柔，片刻的欢娱终换不来长相厮守！文字只是一枚逃离尘世纷扰牵绊的鸦片，迷醉过后还得面对风雨如晦的现实。人毕竟是有灵性的生物，只能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做自己短暂的神，最后还是得赤脚走在播满荆棘的土地上延续生命的历程。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在人生的旅途上，走着走着，童年悄悄流逝，青春渐渐散场，昭华悠悠老去，红颜褪尽，华发早生，两鬓苍苍，如星星点灯，不经意间竟成了宋襄公阵前不擒之人。风云流转，岁月匆匆，来不及回眸，已是夕阳向晚，黄土埋脖了。然，半生劬劳，一事无成，往事堪哀，不忍回首！曾经，初生牛犊，少年壮志，虽不敢有伟人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豪迈，但胸中却澎湃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勃勃雄心。曾经，年少轻狂，雄姿英发，虽不曾如勇士般“提刀而立，为之四顾”，却也踌躇满志，心怀家国。冷傲自负，睥睨一切，狂妄得“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之大言不惭。曾经，豪气干云，壮怀激烈，虽无将士般“黄沙百战穿金甲”，却仍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坚毅。纵然青春不再，但建功立业之心不改，暗自慰藉：“鬓微霜，又何妨！”。老骥伏枥，仍不忘千里之志。曾经，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兢兢业业，终是事未竟，业未成，一切辛劳皆付流水。如今悬崖跌落，心如齑粉，遍地创伤。燃烧的激情倾刻灰飞烟灭。怀抱理想与希望奔走了一圈，结果，在希望破灭理想成灰后，还是回到原点上，回望，却再也找寻不见初时的风景。年少时，因着成长的欲望，向前望，看不到尽头，似乎人生很长很长，成年后，头破鼻歪，回头看，一段曲折的小路尽在眼前，人生却是很短很短。时光容不得人生感慨，迈着坚定的步伐，一寸一寸地悄然流走。唯有时间最公正，长也如是，短也如是，喜也如是，悲也如是，贫也如是，富也如是，成也如是，败也如是。
　　
　　岁月磋砣，人生多艰！在世间摸爬滚打，左锉右磨，无棱无角之后，只剩下圆通的累与痛。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上，秀快乐的人很多，但真正幸福的人没几个。一团团燃烧着的欲望，让人活得很累很累！困于恩爱情仇，缚于功名利禄。手忙脚乱，日夜不息。到头来，还是留下该留的，走了该走的。得不到的终归失去。方知万物皆有归属，福禄皆有定数。强求，只会增加苦难，于是，息心求安。曾痴想，如能弃了世俗牵绊，远离苦恼忧伤，放空一切，画地为牢。置一摇椅于阳台，沏一壶龙井，执一卷经书，于冬日窗前，或坐或卧，或读或饮，或寐或醒，悠悠忽忽，忽忽悠悠，过没心没肺，无意无识，清静无为的逍遥日子，多好！然而，虚幻的暖梦只允许你贪欢片刻，随着日落茶凉，门响户动，一切又被打回了原形。
　　
　　世间的纷扰无法逃避，痛苦仍在延续。再美的梦也做不得太久，毕竟还是有醒来的时候。但追求空灵的梦想仍在胸中萦绕。真想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内，远离红尘，寻一干净之地，幽静之所，好好为自己潇洒地活一回。于是便期望有朝一日，割断世俗牵绊，抖落一身轻尘，放下一切，背一空空的行囊，去无人认识的远方，做一个浪迹天涯的孤独的行者。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怡情于山水之间，沉醉于芳草鲜美之所。坐看花开花落，闲观云展云舒。沐心于清泉，听禅于庙堂，清静澄明。天地间，无物，无我。然而，或是一颗飘浮尘世之心始终无法真正完全放下，那怕身游于外，也还有些牵念与不舍，无法真正做到物我两忘。去长城也想登顶做做好汉，爬黄山，也想越过鲫鱼背，在天都峰上逞逞英雄，还想为父母买根拐杖，为孩子置双跑鞋，为爱人带回一枝玫瑰的惊喜。人，是个矛盾的怪物，总是在逃离与回归的痛苦中徘徊。回来，回来，总归还得回到现实中来！父母年迈，孩子尚未成家，肩头仍有沉甸甸的责任。哪怕失意，哪怕忧伤，勇于直视，敢于面对，岂能让挫折压弯了脊梁！
　　
　　窗外日暗，甜梦悠长！
　　
　　文/西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