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拾脚印

捡拾脚印

我们在世间行走的时候，总是把目光朝着远处的方向。总认为，美好的东西一定就在眼前。于是，步履便匆忙起来，心也跟着匆忙起来。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往前面一个又一个站点，却把身后的一处又一处风景远远地抛在身后，不再张望。然而，当我们的旅程行将结束的时候，才发现，我们已无力行走。
　　
　　远方无尽处，而人生却有穷时。我们匆忙的步履和喧嚣的心不得不停歇下来。于是，我们才得以回头望望曾经走过的蜿蜒、漫漫而茫茫的小路。那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隐约闪现，在你我视野朦胧处一一呈现出来。
　　
　　于是，你张望到了你的过往；你张望到了你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你张望到了你生命中流去的人；你张望到了年幼的无知、青春的无畏和中年的无奈……
　　
　　于是，你回想，你曾经辜负了谁，你曾经爱过了谁，你曾经在意过谁，谁曾经在意过你，谁曾经眷恋过你，你曾经犯下了哪些荒唐与幼稚，你的一生究竟有多少分量……
　　
　　于是，我们便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我们会因自己人生的厚重而喜，会因曾经的荒唐与幼稚而叹，会因曾经的“不在意”与“错过”而怅惘……
　　
　　才明白，人的一生，占据最大分量的是一个又一个你熟悉的、抹不去的人与情；我们会知道，自己错过或拥有过多少珍贵的东西。我们也便知道，曾经的你是否太注重于物与利，以至于忽略了最值得珍惜的人与情。然而，不论如何，那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往，追悔不及。
　　
　　于是，我想，与其把人生当成一个行走的过程，不如把它当成一个捡脚印的过程。
　　
　　有人说，在人死的时候，他的魂要把生前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重新捡拾起来。为了做这件事，他要把生平走过的路再走一遍。车中，船中，桥上，路上，街头，巷尾，脚印永远不灭。纵然桥已坍了，船已沉了，路已翻修上柏油，河岸已变成水坝，一旦魂魄重临，他的脚印自会一个一个浮上来。
　　
　　然而，何必等到离开人世之后才去做这件事呢？我们为何不在尘世间完成这项宿命任务呢？一路行走，一路捡拾，一路歌唱。如此，你便不会只顾了前方的风景，而忽略了身旁的人与事；你便会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个足迹，让你的足印显得清晰可辨一些，显得更厚重一些。于是，你的足音便如空谷回音，浑厚、清脆而邈远。你的人生因此便厚重了起来。
　　
　　如今，虽未老去，我却要筹划我捡脚印这档子事了。我得准备一个大大的筛箩。一路捡来一路筛。一筛筛清斑斑尘渍，二筛筛空幽幽黑暗，三筛筛除条条影子，只留下尘世里的一路花香。到最后，把它们放在我私人的角落里，芬芳四溢。当我走不动的那一天，我便会把它们重新取出来，掬捧于手心。于是，童年的梦想，少年的花雨，青年的人生，中年的厚重，全都呈现在了我的手心上。那一个一个深深浅浅、大大小小、轻轻重重的足印被我串连起来，缀成一条长长而馥郁的花环。
　　
　　当我们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的时候，我们可以在炉火旁打打盹，取下这串足印，挂于我们的胸前，或掬捧于我们的手心，慢慢嗅，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