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喝酒的男人们

那些喝酒的男人们

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个酒鬼是村里的一个伯伯，后来他死了。
　　
　　是他在我心中最早也是最全面最真实诠释了“酒鬼”这个词语。那时候，我家里开了一个不大的杂货铺，卖烟卖酒，也卖各种小孩子喜欢的吃喝以及玩具。对了，他家是我们那个小村庄里最早开养鸡场的，他平时的工作就是収鸡蛋、卖鸡蛋，间或将鸡场里面厚厚的鸡粪用小推车推到田地帮庄稼施肥。他身体魁梧，高高的，胖胖的，脸盘大大的，那时候还小，想不明白为什么长成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个妻管严，她老婆的一句话都能让他不敢喘一声粗气。后来明白了，男人身体的强壮的程度和是否是妻管严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平时，他下午収鸡蛋，第二天上午骑着自行车带着两筐鸡蛋沿着周边几个村庄叫卖。吃完早饭，推车出去前，他必到我家一趟，拿起一瓶绵竹大曲，咕咚咕咚就是两大口，然后推着自己的小车飘飘然出去。到了下午买完鸡蛋回来，我家又是他回家前必经之路，接着上午的酒继续硬干两口，然后在晃荡着回家。不用想，没多久就能听见她老婆对她训斥的声音远远传来。他老婆要查账的，有时候他就在我家先赊账，然后在卖的鸡蛋上面做假账，用中间的差额周转来还酒钱，实在不行，就以鸡蛋抵账。
　　
　　我发现，他是真能喝啊，就是一个人干喝，没有下酒的作料，像是喝白开水一样，一斤的白酒经不住他三次喝的。
　　
　　我间接得知，在养鸡之前，他是饭店的厨师，喝酒的习惯也就是从开饭店开始的，结果就喝的越来越多。后来他就走了，也就是40多岁的样子。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一个人能像他那样干喝白酒了。他应该是酒鬼了，只是我想在他内心深处也有自己的苦衷和难言吧。我能感觉到，他活的不算快乐，酒或许能带给他一种安慰。
　　
　　小时候，觉得酒真是难喝啊。啤酒就是泔水的味道，恶心的要吐；白酒，辣啊，抿一点，就要像狗那样把舌头伸出来哈好几口；还是葡萄酒好喝，甜的，像对了颜色的白糖水（后来发现，那时候喝的哪是葡萄酒啊，就是对色的饮料），然后喝了真的葡萄酒，那个难受啊，心理差别大的让自己无法接受。
　　
　　后来，夏天不喝上几瓶冰冻啤酒就不够透心凉，冬天不喝上几杯白酒，就不够暖心窝，平时不喝几口葡萄酒，就觉得自己会加速苍老，陪着南方朋友的时候，还免不了要喝上几杯黄酒。放在曾经，这些都是我嗤之以鼻的东西，现在见到他们，忽然满怀欣喜。那些深恶痛绝的东西经过时间的打磨和岁月的雕琢，会慢慢变成自己喜欢甚至是无法割舍的，至于这种转变始于何时，来自那种契机，已经不再重要，也想不明白。估计，那都是某个时候，宿醉之后的事情了，谁还能记得清楚。
　　
　　第一次大醉，是啤酒了。那时候，只觉得天昏地暗，吐得一塌糊涂，简直连心肺都差不多要咳出来的样子。以后真他妈要戒了，这么下去要死人的，喝完自己一个人难受，心里老后悔了，醒来，头疼了好几天。结果，没几天，有好朋友要去远方读书了，看见桌上的几瓶酒，想到现在不喝以后机会就越来越少，结果，几天前的誓言早没了踪影。
　　
　　再后来，夏天扎啤和烧烤，冬天白酒和火锅，都变成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加上三五位交心的朋友，一群人热热闹闹吵吵闹闹，喝着杯中的酒，扯着世界的蛋。什么都可以聊，什么都可以说，酒在杯中，肉在锅里，不免感慨，生命是如此的辉煌，生命是如此的精彩。
　　
　　在酒桌上，什么也不说，张口就是一杯咕咚进肚的那是2B青年；普通青年得先说道说道，为什么喝，怎么喝法，得先说好，就好比得打仗得师出有名，名不正言不顺，没人理你就尴尬了；另一种文艺青年，喝酒之前，啥也不说，先把酒杯拿到鼻子下闻闻，然后就开始喋喋不休，说什么要先要喉咙适应酒的味道，还有品酒的各种说辞，看着很文艺，其实就2B，把喝酒的氛围搞差了。
　　
　　喝酒要和合适的人喝，要不然两边都吃力不讨好。所谓合适的人，一方面是要话语投机，心心相交，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是老酒鬼的经验之谈，不无道理。另一方面要酒量差不多，这样喝起来节奏都差不多，大家都能嗨。你能豪饮，对方只能小酌，这样你觉得对方不够意思，对方又认为你这家伙故意找茬，各自心里不爽，生闷气，就容易醉。
　　
　　还有，喝酒要讲究心情。心情好时，酒量大多不差，能喝半斤喝一斤，而如果本来心里有事情，纠结拧巴着，还想着借酒浇愁，那只能本来是三斤量，喝三两就醉了。如果要找人拼酒，一定要找自己高亢兴奋，而对方抑郁低落的时候，照此法，不能说攻无不克，但也胜率极高。
　　
　　喝酒最佳状态是微醺。
　　
　　喝得少了，不尽兴；喝多了，要吐，肚子里翻江倒海，醒来还要头疼一阵子，这都未得酒之真谛。微醺，是一种脑子轻飘，但马步很稳，别人看似酒醉，脑中清醒，纵使酒桌上群魔乱舞，依然记得谁趁机揩了谁的油，谁又向谁表白了。这种状态，只有和我同宿舍四年的涛哥深得真传。酒友称他天生具有微醺的气质，喝和不喝一个样，喝一两和喝两斤没什么差别。常给人造成幻想，以为他天天都要喝酒。
　　
　　醉酒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但是不同人有不同的状态，有人喝醉了就唱歌跳舞，大喊大闹，其实生活中多是个怂逼；有人喝醉了就哭啊，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你就哭，一问知道这哥们是失恋了，你还得安慰，大道理给他讲了一套又一套，得，他转过来拿着一瓶酒劝你说“兄弟，失恋不丢人，有哥们在，不怕！”整的他成没事人了；有人喝醉了就闹啊，胡搅蛮缠，我村里一位每次喝醉就跑到村头的土堆上，就地打滚，最后结局常常是被家里人用小推车载着回家；还有人，喝多了嘴巴就大，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包括前天你告诉他不要跟别人讲而且他也答应了的秘密，一般来说，秘密都较难保守，人都是有倾诉欲望的，只能说这哥们倾诉欲望太强烈，总算逮到酒后吐你真言的目的，机不可失；我最喜欢的是那些喝醉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喝，也不吵也不闹，就喝自己的杯中酒，就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瓶里的酒之外，其他人的吵闹都是浮夸。这种人安静，沉稳，喝的是自己的酒，过的是自己的活。
　　
　　一般来说，能敞开肚子喝酒的人大多不坏。因为喝酒交心。（文/冬瓜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