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能有多少爱
发表于2017-09-17 15:14 阅读(0)
一生能有多少爱
中学生谈恋爱可不可以?
自从二十多年前,我开始到各学校演讲,就常被问到同一个问题——“您对中学生谈恋爱的看法如何?”每次这问题被提出来,必定引起全场的掌声,也必然会让台下的老师瞪大眼睛。我知道那些老师希望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赞成!”我也知道那些学生都希望我十分开明地答:“当然可以!”在这两难之间,我总是很巧妙地说:“爱是一种责任,你要付出爱,你就要负责。问题是,你现在有能力负责了吗?你有收入吗?你能独立吗?你会不会连早上起床,都还要父母催?如果你对自己都不能负责,你怎么去谈恋爱?如果你的男朋友、女朋友对他答应爸爸、妈妈的事,都不能负责到底,你又怎么能把心交给他?”
简简单单几句,既行道理,又像打太极拳,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我是谁也没得罪。
恋爱就是恋爱
去年秋天,我去昆明,在一所大学演讲。演讲完,又有学生提问。跟台湾的学生一样,那学生也问:“您对大学生谈恋爱的看法如何?”我怔了一下,发觉不能再用以前的答案。因为经历了这些年月,我的观念改了。我笑笑,反问他:“你觉得大学文学跟一般文学有分别吗?你觉得大学作曲家和一般作曲家不一样吗?广义地说,文学就是文学,音乐就是音乐。同样的道理,为什么把恋爱分成中学生的、大学生的?恋爱就是恋爱,不是‘大学生谈恋爱’,是‘人在谈恋爱’呀!”我得到了全场四千多人的掌声。
到了“某一天”才能恋爱吗?
可不是吗?从小到大,我们把自己装在一个个小框子里,说自己属于哪一班、哪—组、哪一种学校、哪一种人,已经够刻板的了,难道连谈恋爱这件事,也要画在小框框里,说只有到了“某一天”,才能恋爱吗?
那才是值得肯定的爱吗?
当然,有人还是会比较认同我较早的看法,认为中学生的爱不够成熟,谈恋爱非常危险。这观点,我能赞同一部分,如我前面所说,小小年纪确实“难以对爱负责”。只是我也要问:“到底什么年岁,爱才算成熟呢?”如果二十岁以下的爱是不成熟,那么——二十八岁的女孩说:“我要找有房、有学位、有绿卡的‘三P老公’。”这是不是成熟?三十五岁的男人说:“我要找个有钱的太太,可以少奋斗二十年。”是不是成熟?四十岁的女人说:“我立刻找个男人,还来得及生个孩子。”这是不是成熟?五十岁的男人说:“我——定要找个小我二十岁的少妻,免得没两年她就到了更年期。”这是不是成熟?即使这些都是成熟,也不过是比较现实的考量,比较世俗而已。他们确实更能考虑门第、财力,他们也确实可能比较符合父母的期望。只是我们能说“那才是值得肯定的爱”吗?
你还爱不爱他?
父母的期望,使我想起一位老朋友说的话。“如果要我现在选丈夫,我绝不会嫁给现在的老公,年轻时太笨,选了他,受了半辈子的苦。”她说,“所以我规定女儿,二十岁之前不准交男朋友,眼睛要睁大一点,二十五岁以后再结婚。”“你和你丈夫什么时候恋爱的?”我问。“高中。”“如果你现在回到高中,你还爱不爱他?”她歪着头,想了想,笑了笑:“还会爱他,因为他那时候真是很可爱。”在恋爱的路上,父母好像都扮演着同样的角色——我是这样走来的,但你们(子女)不准再这样走去。
心扉是随着年龄而更换
我在台湾《联合报》副刊上,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叫《心扉》——假使心有扉,这心扉必是随着年龄而更换的。十几岁的心扉是玻璃的,脆弱而且透明,虽然关着,但是里面的人不断向外张望,外面的人也能窥视门内。二十几岁的心扉是木头的,材料讲究,而且装饰漂亮,虽然里外隔绝,但只要是爱情的火焰,就能将之烧穿。三十几岁的心扉是防火的铁门,冷硬而结实,虽然热情的火不易烧开,柔情的水却能渗透。四十几岁的心扉是保险金库的钢门,重逾千斤且密不透风,既耐得住火烧,也不怕水浸,只有那知道密码、备有钥匙的人,或了不得的神偷,才能打得开。
打开真正的心扉
这篇文章发表近二十年了,现在还总被提起,想必引起许多人的共鸣。当你对这《心扉》有共鸣的时候,你能否定其中的任何“一扉”,认为那是不成熟的吗?你又能说只有“保险金库的门”,才是真正的心扉吗?只怕你要说真正令我们感动的,反而是玻璃门和木头门。它们最脆弱,最不安全,却也最令我们“心颤”。
最刻骨铭心的还是爱
经历了半世纪的年月,经历了许多情感的波澜,也看过了许多人世的沧桑,我发觉这世上最可歌颂、最刻骨铭心的还是爱。且不论那爱发生得早或晚,只要是生死与之,在当时能慷慨面对的,即使后来失败了、后悔了,甚至回想起来,全然是无知与荒唐,那爱,也依然是爱,如同“玻璃的心扉”,即使被打碎了,仍然曾经是个玻璃的心扉。爱,没什么好后悔,它只是那样发生、那样进展、那样消逝,或——那样老去。今日不可能预测明日的爱,明天也不必否定今天的爱。爱像是脚印,我们踩着、印着,走到今天。回头,即使脚印印在泥泞之中,或早己湮灭,不复可寻,我们也仍然知道,那是我们走过来的爱。每个年龄有每个年龄的爱。爱没有尊卑、没有贵贱,没有成熟与不成熟。
人的一生能有多长,人的一生就能有多少爱。
作者丨刘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