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

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

文/江徐

　　01

　　在电影《一代宗师》里，八卦掌宗师宫羽田的千金宫若梅，曾经叶底藏花，遇见叶问，梦里踏雪几回。两人有缘无分，终究江湖相忘。再相逢，已是千回百转，沧海桑田。他们有这样一段对话——

　　宫若梅：我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没时间了。想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

　　叶问：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我们总是在追求所谓的无悔人生，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愧的态度，小心翼翼，亦步亦趋，以避免日后的“早知今日悔不当初”，或者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无愧，便无憾。

　　无憾，便无悔。

　　事实上呢？

　　穷尽一生，大概也没有谁的人生能够真正做到无悔。

　　往往是，当你静默枯坐的时候，夜阑梦回的时候，因为某事而失意来袭的时候，回首身后路，一桩桩后悔的事，纷，至，沓，来。

　　小时候，好像还没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能够撩起后悔之心……

　　中学，在关键的冲刺阶段，沉迷于游戏，或者将心思用于暗恋一个人，耽误学习，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假如当时能够全身心投入学习，凭借自己的悟性和刻苦，考一个好大学定然不成问题，那么人生又将另一番景象……

　　大学时代，傻乎乎地一味用功读书争取奖学金、三好生，却忽视了其他能力的锻炼；曾经在暗恋的老师窗下徘徊再三，见面时的言语反复练习，最终也没有鼓起勇气去表明想向他学习葫芦丝的意愿……

　　恋爱时节，遇到一个人，彼此情投意合，却因年轻气盛，任性妄为，不懂得珍惜，从相爱到伤害，最终沦为最熟悉的陌生人，老死不相往来。

　　有时候想想，不能说没有后悔。假如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后悔最亲的人在世的时候，没舍得花时间陪她说说话，聊聊天；

　　后悔茫茫人海中有幸遇见一个人，斯人若彩虹，却因自私的执念，最终将对方推远；

　　后悔没有好好把握各种机会，任其擦肩而过，付之东流……

　　想起这些，心中梅花飘落，缤纷的，无声的。

　　02

　　后悔之事，有时倒也能成全一番景致。就像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就像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诗人张枣，写过两句诗，特别美：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南山。

　　《红楼梦》中的晴雯，也是个泼辣刚烈的女汉子，临终之前，她与宝哥哥执手相看泪眼，哽咽说到：

　　“我虽生得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蜜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已耽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当日也另有个道理。”

　　晴雯一世清白，最终还是担了一个狐媚惑主的虚名。想到此处，大概她心中的梅花便落了。

　　《赤壁》当中，曹操爱江山，同样爱美人，一不小心，也或许是心甘情愿去中美人计，将战事置于一旁去赴小乔的约、品她沏的茶、听她扯一些无关紧要的淡，错过最佳战机，致使赤壁失利。

　　当曹操叹“没想到我会输给了一次风，我也没料到我会败给了一杯茶！”的时候，他心中的铿锵梅花便落了。

　　集淫棍、恶霸、地痞、官僚于一身的西门庆，不管最终到底是命丧狮子楼，死于侠义英雄武松的刀下，还是牡丹花下死，丧命于纵欲过度，都是落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临终之际，回想生前种种劣迹，像幻灯片一样在脑中掠过，与地方官吏狼狈为奸、无恶不作，与成群妻妾荒淫无度、穷奢极欲……他是否后悔当初被姓潘的叉杆挑帘的那一幕所迷惑，以至于心中梅花（此处应是meidu的梅？）阵阵飘落。

　　人生一世，不论长短，若说后悔的事，实在很多。这已算较真。

　　假若你仔细一想，就会发现，正是那一桩桩后悔的事，才让你的人生变得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也正是那些后悔之事，让生命变得有趣有味有所追忆。或许真应该自我安慰地叹一声：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

　　这样一想，似乎有点不知后悔什么，诚觉无事可悔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