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红尘江湖随处都有你的栖息之地

愿红尘江湖随处都有你的栖息之地

1
　　
　　你最近有没有哭过，或者，多久没有哭了。
　　
　　你因为什么而哭，是深夜睡醒想起前任，还是因为听见某首情歌，抑或是一个人在外工作读书想家了。我7月20号哭过，因为一个朋友要去宁波打工，也因为他的故事让我感同身受。
　　
　　那天送他去火车站时，咱俩一路上还有说有笑，我不断叮嘱他凡事多留个心眼，他倒是开我玩笑说我婆婆妈妈像唐僧。然而，当他真正走进车站里面与我离别时，我忽然眼眶湿润，我说你一定要加油，期待你过年回家时既挣到了钱又还带着女朋友。他表情严肃地说让我别送了，我说再和你说会话吧，总之你要记住一个人在外地一定得照顾好自己。他点头示意，朝我微笑说我会的，毕竟当初答应过我妈，我说将来会带着媳妇去她坟前祭奠。他脸上挂着微笑，但我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点滴泪花，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当时我就在心里祈祷着，愿岁月保佑历经过哀恸与悲苦的人少灾少难，岁岁平安。
　　
　　2
　　
　　今年春节期间，我在网吧上网时认识了涛涛，也听到了他的故事。
　　
　　他1995年出生，今年20岁。涛涛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外表看着很实诚，他形容自己的性格就是比较内向，话不多，尤其面对女孩子时不知道怎么找话题聊天。后来事实证明，他的确是这样一个话不多的男生。然而，如果你只看他脖子、腿上的疤痕，你肯定会觉得他定然是那种喜欢惹事生非的不良少年。
　　
　　涛涛说自己读初中时的确不懂事，脖子上包括身上的很多疤痕都是打架造成。我听他这么说噗嗤一笑，果然冲动是魔鬼。我问他那你去打架想过结果吗？他笑着答道年少时重兄弟情义，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自己以前不懂事，和很多哥们去帮一个朋友打群架，结果伤亡惨重，有哥们当场身亡，他侥幸躲过劫难，但造成了身上多处伤疤，以及左脚的脚踝处落下病痛，那一块皮完全是人工植补，不能长时间快速走路或长时间站立，否则左脚会很痛。我问他，那当时你家人不生气吗？他冷冷地说，那个能为他生气的人不在了。
　　
　　3
　　
　　涛涛读初一那年，他的母亲因为一场意外去世。
　　
　　他说母亲在世的时候对他非常好，他怀念有母亲陪伴的童年快乐时光。春天的时候，母亲带他去山上挖野菜拿到赶集天去卖；夏天的时候，母亲带他去河里抓鱼，给他做凉拌黄瓜土豆丝；秋天的时候，跟着母亲在田地里做农活；冬天的时候，父亲干完活回到家里，他们一家人围在火炉边闲聊家常。可是现在，这些对于涛涛而言，是他弥足珍贵的青春记忆。
　　
　　小的时候，涛涛很顽皮，经常带着同村小伙伴与别人家田地里捣蛋，总是玩得脏兮兮的样子回家。然而，涛涛母亲对他非常温柔也非常宠溺他，每次他犯错误了，他父亲要拿皮带抽他时，他的母亲总会护着涛涛，一脸怒气地对涛涛父亲说，有本事你连我一起打。当然，涛涛父亲并没有这么做。
　　
　　可惜的是，美好时光在涛涛面前好似有限，用完了，便没有了。涛涛母亲去世后，他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抑郁期，曾经活泼开朗的他突然变得沉闷了，好似失去了盾牌，没有了防备，他不知道今后面临的一切该怎么走，往哪儿走，因为那个最照顾他、最爱护他、最宠溺他的母亲，不在了。
　　
　　后来，他开始跟着不三不四的同学来玩，开始变坏，开始为兄弟两肋插刀，所以读初二的时候，因为帮别人打架，他自己受了伤，落下了伤痛。事情发生后，涛涛父亲打骂他，恨铁不成钢，一遍又一遍提醒涛涛，你这个样子将来拿什么安身立命在社会上混饭吃。
　　
　　是啊，涛涛父亲的话提醒了他，他能拿得出什么立足呢？他学习成绩不好，又不甘于待在农村做农活，经过自己反复思考，在征求他父亲同意后，他与同村几个年龄比他稍长的男生一起去了广东打工。如果他还在读书的话，应该读高一了，可惜他只读完初中便辍学去了沿海城市打工。
　　
　　4
　　
　　进工厂工作，这好似是每一个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人首选之路。由于他跟着同乡的人吃住在一起，所以没怎么受欺负，只是涛涛父亲对他咄咄逼人，他说你不努力挣钱你就别回来了，这个家早就散了，到时候我另外给你找一个新妈。
　　
　　呵，家早就散了，这是他父亲说出口的话，他想着父亲怎么能够这样。但他继续忍受着父亲对自己的不喜欢，他一边在外打工，一边回忆起母亲在世时那些美好时光。他经常在梦里梦见母亲为他织毛衣，为他买生日蛋糕庆生，为他买玩具车，给他买新衣服。他每每忆起母亲带给他这些美好记忆时，他的嘴角总是上扬着，洋溢着幸福微笑。他做这些梦的时候总会说梦话，然而室友告诉涛涛，你梦见什么好吃的了呀，总是说好吃给我，嘴边还挂着笑容。可是，这些梦境明明那么美好，为什么他每次梦醒过后，眼角又会隐含着泪水呢？
　　
　　一年以后，他从外地回到了家乡。然而回到家以后，涛涛父亲总是埋怨他不出去找工作只知道在家里玩嫌弃他，那时候的涛涛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尤其是当他面对大城市灯红酒绿的繁华夜晚时，他好几次都想哭，但都忍住了，因为从小涛涛母亲就教育过他，男人有泪不轻弹，你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让母亲为你骄傲。
　　
　　涛涛说他讨厌父亲，因为自己无论做什么，在他父亲那儿都得不到赞许，只有冷冰冰眼神与奚落的话语，没有鼓励。他也讨厌自己的继母，因为他在继母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丁点母亲的温暖。他说他有时候很讨厌现在的家庭，感觉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不学无术的混混，不知道找工作挣钱，整天只是游手好闲玩乐。
　　
　　当初涛涛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语气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他说自己并不是只爱玩乐的混混，他有挣钱娶媳妇养家的梦想，他也想做出成绩好好工作挣钱，让家人知道他长大懂事了，但由于他是农村出身，而且还是初中文凭，再加上自己腿脚不方便，所以做过的工作都是工资不高的服务员，洗头小弟，餐馆洗碗工，工厂做工，也在街头发过传单推销美容品。
　　
　　5
　　
　　当初听涛涛和我说自己的遭遇时，内心非常感伤，那一刻很想哭，为他遭逢过的悲伤与未知的未来而哭，因为我在涛涛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过去，那个自卑、内向、迷茫，得不到帮助与关爱的我。所以，作为朋友我希望所有历经苦恼的人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我只害怕一件事情，我怕我不值得自己所受的苦。”这句话初读给我热血沸腾的感觉，然而仔细思考却发现如果对于像伙伴涛涛这样成长经历较为特殊的人来说，受过尖锐疼痛越来越多时，他们会不会因为自己内心偶尔闪现的不坚定而害怕挫折与苦难？害怕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坚不可摧的力量抵挡世间凄风苦雨的摧残。在涂《千纸鹤·禅的艺术》这本涂色图书时，看见这句话很是触动：“不要预言未来，未来等着我们去创造”，因为我们无法预见未来，我们只能够把握当下，在今天努力，因为努力了，总有预见更好未来的可能性。
　　
　　所以，我认为真正能够不再害怕未来出现挫折与磨难，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此时此刻的强大。因为只有我们现在变得优秀美好，有人认可并且赞赏，那么我们所遇见的困苦自然能以自己的精神安慰法疗愈。
　　
　　今年清明节，我陪涛涛去了他老家给他母亲上坟。去之前我问他不用叫其他亲戚一起吗，他说不必了，自己一个人就好。他跪在他母亲坟前磕了三个响头，重重的声音好似磕在他自己的心里，或许是因为他太想念自己母亲了但又不能哭，所以只能借磕响头惩罚自己。他对着他母亲的墓碑喃喃自语，他说今年一定要去外面闯一闯，因为外面工作机会多，挣钱也比本地多。而且，他想多多挣钱，等过几年就把老家房子修起来，然后娶媳妇结婚，再开一间小杂货铺过平淡简单的生活。
　　
　　现在，他一个人怀揣着对生活的梦想与未来的憧憬，选择单枪匹马闯江湖。此时此刻的他，应该已经下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火车到达目的地了吧。
　　
　　少年，愿你平安康健，随处都有你的栖息之地。
　　
　　作者|沈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