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生活下的蛋

我们都是生活下的蛋

还有半个小时又到下班时间了，通常在这个时候我会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大女人的，十年前从公家领到的一张纸结束了我们非法同居的生活，倏忽之间，在一起扎堆了十年，她高兴地时候会喊我老公，不高兴的时候会为我冠上某类走兽的名号，不管他喊什么，我通常都没意见，可也懒得搭理她。一个是小女人的，在我和大女人扎堆一年后，她毫不客气地来到我们生活中间。她有事没事就会召唤一声老爸，这里那里，这个那个。中国人的爱与教育向来如此，当老爸与当孙子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前者会活出后者的低眉顺眼，而后者却活出了前者的颐指气使。专家说，中国人的爱是向下延伸的，三代以上就会数典忘祖。
　　
　　她们说话的语气和内容，昨天和今天没有什么不同，今天和明天也不会有多少变化。大女人通常会问我，晚上吃什么？这话问得要多废有多废，十年了，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吃得让人口舌淡出了个鸟来。还需要点着来吗？随便，随便啦。小女人说的话没有那么废，句句如刀。十分钟到家，给我下载宫崎骏的电影，必须的。是的，天涯海角也就给你十分钟时间，爱如救火，容不下半点商量的余地。
　　
　　刚放下电话，领导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不知道这个世界谁发明了领导，一台功能强大的工业化机器。他们编程复杂，执行指令却无比坚定，他们干起活来就像是孙悟空拎着一把西瓜刀，从南天门一直砍到蓬莱东路，手起刀落，手起刀落。除了盲目崇拜，很多时候让你无以言说。
　　
　　工作是什么？工作就是吃饭的家伙。可从来没人问你，这一顿吃得饱吗？下一顿吃得好吗？在吃饭这件事上，没有人会觉得这仅仅是关乎肚皮温饱的小事，其中布满了欲望的暗礁、利益的风浪。吃着碗里的，想着的永远是锅里的。养身专家天天在电视上苦口婆心，告诫迷茫的人们，生活要清汤寡水，淡一点，再淡一点。这个世界有那么多重口味的诱惑，让人憋着欲望穿行其间，你说是伤身体呢？还是伤身体？
　　
　　父亲打来电话，问我这个双休日回不回去了。二十年如一日，除非遇到加班、电闪雷鸣怕出门遭雷劈这样不可抗拒的人力和自然力，我通常会选择在他们身边待上半天。母亲不怕麻烦，会提前把我爱吃的菜烧上几道，以油、荤、腻为主。母亲总以为，孩子长到八十岁还是孩子，离开娘的怀抱在外面过得都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知冷知暖还是白发亲娘。
　　
　　电话刚放下，手机又响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络的朋友。你他妈在哪？我找你有事。请问贵姓。手机真不是一个好东西，很多时候让你防不胜防，就像现在，一个五年都没问过我死活的朋友，一个号码就把似有若无的友情激活了。朋友是个好东西，可忠诚这玩意属于稀罕货。每天都会有人在你耳边提醒。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别看脸上都挂着笑，其实身后都插着刀。朋友的孩子刚转学，想请校长坐坐，让我牵个头。校长是我的师妹，我是她的师哥。师哥说话，师妹通常是买账的，可我得欠下这份情。人情不好还，不还就在那里始终挂着账，这年头活着并就不易，更不要说欠着账。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欠账之旅，结婚的时候买了一套八十平的房，觉得那么大的HOUSE，足够两个人撒泼打滚可就地造。可还没等我还我欠账，朋友们开始换房了。于是咬牙跺脚，还完旧账欠新债，也跟风贷款买了一套四居室。古语有云：欠债还钱，可挣钱比吃屎还难。让人不免感叹，这一坨又一坨的人生啊！
　　
　　我们都是生活下的蛋，疼痛、艰难，却也不乏圆满。
　　
　　文/宗承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