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万历戊子,杭郡北门外有居民,年望六而丧妻。二子妇皆美,而事翁皆孝敬。一日忽有老妪立于门,自晨至午,若有期待而不至者。翁出入数次。怜其久立,命二子妇询其故,妇曰:“吾子忤逆,将诉之官,期姐子同往,久候不来,腹且枵矣。”子妇怜而饭之,言论甚相惬,至暮,期者不来,因留之宿,一住旬日。凡子妇操作,悉代其劳,而女工尤精。子妇唯恐其去也,谓妪无夫而子不孝,茕茕无归,力劝翁娶之,翁乃与合。又旬余,妪之子与姐子始寻觅而来,拜跪告罪,妪犹厉詈不已,翁解之,乃留饮。其人即拜翁为继父,喜母有所托也。如此往来三月,一日妪之孙来,请翁一门,云已行聘,妪曰:“子妇来何容易,吾与翁及两郎君来耳。”往则醉而返。又月余,其孙复来请云:“某日毕姻,必求二姆同降。”子妇允其请,且多贷衣饰,盛妆而往,妪子妇出迎,面黄如病者,日将晡,妪子请二姆迎亲,且曰:“乡间风俗若是耳。”妪佯曰:“汝妻虽病,今日称姑矣,何以不自往迎,而烦二位乎?”其子曰:“规模不雅,无以取重。既来此,何惜一往?”妪乃许之,于是妪与病妇及二子妇俱下船去,更余不返,妪子假出觇,孙又继之,皆去矣。(边批:金蝉脱壳计。)及天明,遍觅无踪,访之房主,则云:“五六月前来租房住,不知其故。”翁父子怅怅而归,亲友来取衣饰,倾囊偿之,而二妇家来觅女不得,讼之官,翁与子恨极,因自尽。
译文明朝万历戊子年间,杭州北门外有个老头,年纪快六十岁,老伴已经去世,两个儿子都已经娶妻,媳妇们不仅貌美,而且对他也非常孝顺。一天,有位老太太站在他家门口,从早晨一直站到中午,好像在等什么人,而对方好像一直没有来。老头出入门口好多次,可怜老太太站立太久,于是就让两个儿媳妇去问问老太太怎么回事。老太太说:“我儿子不孝顺,我要到官府告他,我是在这里等我姐姐的孩子和我一起去官府,没有想到他一直没有来,我的肚子都有些饿了。”媳妇们同情老太太,就请她进屋吃饭,彼此交谈得十分愉快,一直到晚上,仍然不见要等的人来,于是媳妇们就留老太太在家中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