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狄青在泾原,常以寡当众。密令军中闻钲一声则止,再声则严阵而阳却,声止即大呼驰突。士卒皆如教。才遇敌,未接,遽声钲,士卒皆止,再声再却。虏大笑曰:“孰谓狄天使勇?”钲声止,忽前突之,虏兵大乱,相蹂多死。追奔数里,前临深涧,虏忽壅遏山隅,青遽鸣钲而止。虏得引去,时将佐悔不追击,青曰:“奔命之际,忽止而拒我,安知非谋,军已大胜,残寇不足贪也。”
侬智高反邕州,诏以青为宣抚使击之,或言:“贼标牌不可当。”青曰:“标牌,步兵也,遇骑兵必不能施,愿得西边蕃落民自从。”或又言:“南方非骑兵所宜。”青曰:“蕃部善射,耐艰苦,上下山如平地,当瘴未发时,疾驰破之,必胜之道也。”及行,日不过一驿,所至州,辄休士一日。(边批:未战养力。)至潭州,遂立行伍,明约束,军人有夺逆旅菜一把者,立斩以徇,于是一军肃然。时智高还守邕州,青惧昆仑关险厄为所据,乃按兵不动,下令宾州具五日粮,休士卒。值上元节,令大张灯烛,首夜宴将佐,次夜宴从军官,三夜飨军校。首夜乐饮彻晓,次夜大风雨,二鼓时,青忽称病,暂起如内。久之,使人谕孙沔,令暂主席行酒,少服药乃出。数使劝劳座客,至晓,客未敢退。忽有驰报者,云:“夜时三鼓,元帅已夺昆仑关矣。”(边批:自营中且不知,况敌人乎?)青既渡,喜曰:“贼不知守此,无能为也。”已近邕州,贼方觉,逆战于归仁铺,青登高望之,贼据坡上,我军薄之,青使步卒居前,匿骑兵于后。蛮使骁勇者当前,尽执长枪。前锋孙节战不利,死。将士畏青,莫敢退。(边批:畏主将,必不畏敌矣。)青登高山,执五色旗,麾骑兵为左右翼,出其后,断蛮军为三,旋而击之。左者右,右者左,已而右者复左,左者复右,贼不知所为。贼之标牌军,为马军所冲突,皆不能驻,枪立如束,我军又纵马上铁连枷击之,遂皆披靡。智高焚城遁去。
〔评〕按是役,谏官韩绛言:“青武人,不足专任,请以侍从文臣为之副。”(边批:顾其人何如,岂在文武!)时庞籍独为相,(边批:赖有此人。)对曰:“属者王师屡败,皆由大将轻,偏裨自用,不能制也。今青起于行伍,若以侍从之臣副之,号令复不得行。青昔在鄜延,居臣麾下,沉勇有智略,若专以智高事委之,必能办贼。”(边批:兵法,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于是诏岭南用兵,皆受节制。(边批:成功在此。)青临行,上言:“古之俘馘奏凯,割耳鼻则有之,不闻以获首者,秦、汉以来,获一首,赐爵一级,因谓之‘首级’。故军士争首级,以致相杀。又其间多以首级为货,售于无功不战之人,(边批:大弊。)愿一切皆罢之。”
又青行时,有因贵近求从行者。青谓之曰:“君欲从行甚善,然智高小寇,至遣青行,可以知事急矣。从青之士,击贼有功,当有厚赏;不然,军中法重,青不能私,君自思之,愿行则即奏取君矣。”于是无复敢言求从行者,即此一节,知青能持法,必能成功。
又青既入邕州,敛积尸内有衣金龙之衣者,又得金龙楯于其旁,或言:“智高已死,当亟奏!”青曰:“安知非诈,宁失智高,敢欺朝廷耶?”
合观二事,不唯不敢使人冒功,即己亦不敢冒不可知之功。
译文北宋的名将狄青戍守泾原的时候,常常能够以寡敌众。他密令全军的士卒在听到第一声钲音时就要全军肃立,两声钲音就表示故意退却而实际上是要严阵以待敌,钲声停止,则要立刻大喊向前奔驰突击。全军士卒都能严密地遵守狄青的教令。有一次和敌虏相遇,双方还没有交战,士卒们突然听到一声钲音,全军就止步不前,两声钲音响起之后,只见士卒们开始向后退却,敌虏都大笑着说:“谁说狄青勇武?”钲音停止,宋兵突然冲向敌阵,敌人阵脚大乱,竟然相互践踏,死伤惨重。宋兵乘胜追击数里,前面到了一处深涧,敌人在山脚聚集,狄青立即鸣钲而止,全军就不再追击,敌虏才得以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