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最终章
一阵剧烈而又僵硬的抽搐,让我猛地睁开眼睛。
在无尽的黑暗中,我无法辨识方向,无法触摸到时光的存在,只是额头上那一层细密的汗珠,让我想起,就在惊醒前的那一瞬间,我还沉浸在和他的回忆里。
我始终都相信,无论我身处怎样的暗夜,他都会像一盏灯,为我撑开一片光明。是他,让我那一年观花的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因缘的牵引,看到了冥冥中早已注定的邂逅;是他,让我仅凭着心底一点点温暖,冲破了千年寒冰的困囿,禁受了脱去天使羽翼的试炼,换来了短短百年的相守。
我始终都相信,无论经历怎样的轮回,他都会像握紧我的手说等我时一样的坚韧,等待着这一次的重逢。所以,那一次的离别,我走得很坦然,甚至于他熟睡的脸庞,我都没有像往常一样细细吻过;所以,那一次的离别,我走得很决然,甚至于他鬓边凌乱的白发,我都不曾像往常一样悄悄为他梳理整齐。
你一定不知道吧,我就躲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沉睡,直到下一个属于我们的因果的到来。不管过了多久,就算沧海桑田,我依然会是当年你初相见的那个若儿,直到我心生厌倦想要离开的时候,我才会烟消云散。可是,有你一直陪着我,我怎么会消失?
你一定不知道的,看着你在我的眼底一天一天苍老下去,看着你的身体一天一天蜷缩下去,看着你的眼神一天一天失去光泽,看着你的脸上的皱纹一天一天多起来,我有多么的不舍,我的心里有多么的痛。可是,我只是一个没人可怜的折翼天使,不能用族里的法术来延缓这一切的发生,我只能用姑姑为我偷偷配置的药水,掩饰自己永远不会变老的真相。
那时候,我第一次感到了害怕的滋味,我从来没有想过害怕的滋味竟然会是这样。是的,我害怕失去你,我害怕自己的世界里那一点点属于我自己的温暖会因为你的离去而消失,我害怕在没有你的往后的日子里,我会陷入你出现之前的黑暗中去。所以,我只好去求一直很疼爱我的姑姑,请求她为我祛除心底所有的担心和害怕。所以,我才会在现在的这片黑暗里沉睡,一直到你轮回之后,我才会醒过来。
现在的你,还会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吗?现在的你,还是是我记忆中那个疼我爱我,握紧我的手说等我回来的那个他吗?我真的好期待,当你解开结界,让我重新站在你面前的时刻。
这个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因为,我知道,一定是你把我从沉睡中唤醒了的;我知道,结界开始规律性的颤动,并且抖动的越来越厉害,那一定是你在一点点靠近我。直到,一道光从我的头顶直射下来,一瞬间将我身体周遭的黑暗全部驱散,让我重新看到了只有你在的地方才会有的湛蓝的天空,大朵大朵洁白的云;让我一下就闻到了清新的泥土的味道,听到了过往的燕雀欢快的鸣叫声,这一切是那么的陌生而又熟悉。
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我习惯性地使劲用手揉揉眼睛,看见一大群人慢慢地向我走过来,中间有一个身穿鲜亮的盔甲,背后背着一把闪烁着火红色光芒的大弓,分明的棱角,瘦削的脸颊,和那熟稔的眼神,让我一下子就把你认了出来。这么久,你还是我一直记得的样子,这么久,我们终于还是再见面了。
我张开双臂,轻轻迈开步子,向你走过去。可你为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我分明听到你旁边的那个人大声地对你说:“看哪,将军,那个魔女张开了翅膀!”
怎么,我是若儿啊,什么时候变成了魔女?我的翅膀?你看不出那是我迎向你的双臂啊!
我加快了步伐,希望能够走到你面前让你把我再看清楚一点。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把我再一次拥入你的怀抱,反而取下那把弓,搭上金黄色的箭,指向我?
“我是——”我真的着急了,顾不上什么人间所谓的矜持,鼓足了劲想喊出我的名字,可是“若儿”两个字还没有出口,那支闪烁着金黄色光芒的箭已经刺破我的身体,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口。一股莫名的寒气迅速四散开来,我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结成冰。我突然想起来,那不就是姑姑常常常提起能够置我们族人于死地的“冥月弓”么?
我真的想不明白,我们历尽千辛万苦,等到的就是这样一场“死局”么?那时的你,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眼神,紧握着我的手说等我,就是等今天亲手将我杀死么?不管一千年一万年,若儿永远都是若儿,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可是你已经变了么?你真的把我们的过去已经全都忘记了,只剩下这浓重的杀气了么?
我记起在我陷入沉睡之前,姑姑曾经低低地说了一句“过去了,就不要回来了”,我以为姑姑又是在婆婆妈妈告诉我不必太过执着于过去的说教,现在才知道,那是在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可是我不会变,我会用自己的一生去守住过去的种种美好,但我却没有料到,我不改变,回忆不会改变,你却变了。你把我们所有的一切都轻而易举地抹杀掉了,你亲手射出的这一支冥月箭把我们所有的美好都带向了另一个幽冥的世界。但我还是要问姑姑一句,还是要问你一句,过去的,真的就再也回不来了么?
我分明听见自己的心,一点点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