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
我一直以为,我所掌握的力量,不仅可以用来破坏,也可以用来创造。
咿呀学语的时候,我可以把身边任何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部分解。那些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我在那里恶作剧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多年以后,同样的我,还可以把那些分解的碎片和片段,按照我的思维,用我的方式,重新粘帖、拼接回原来的面目。十二年的寒窗苦读,我的玩世不恭,我的轻佻浮躁,曾经把所有关心和关注我的人所寄予的希望和梦想作弄的体无完肤,在一片唏嘘和叹息声中,我闯过一道又一道关卡,以并不华丽的身姿,重新换来世间艳羡的眼神。
我是这样,毫不犹豫地把青春骑在胯下,以为凭借着手中的皮鞭,便可以战胜一切崎岖和坎坷,叫嚣着“我命由我不由天”,恣意驰骋在辽阔的人生画卷上,不问因果,不做停留。那时,我一直在想,即使要把整个世界踩踏在脚下,也不过如此吧?
当我距离传说中的“社会”越来越近时,我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力量和距离不知何时变成了反比的关系,离得越近,力量就越小,越来越多的世事在我的面前展示出坚韧的生命力,以及无与伦比的抵抗力,像是握在手中的细沙,终于穿透我的生命力量的缝隙,不可阻挡地摆脱束缚,落在岁月的深处,完全不受我的意志左右地蜿蜒一幅幅光怪陆离的图画,辐射出原本属于我的命运的轨迹。我的命运轨迹与越来越多人的命运轨迹交织在一起,错落成一个硕大无朋的棋盘,我觉得自己就是这上面的一颗棋子,被无形的力量推搡着,不由自主地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即使我可以挣扎着试图转换方向,却在一次又一次曲折迂回之后,重新回到早已设定好的轨迹之上。无论走多远,我都会回来;无论几多变换,终究会恢复起初的模样。青春早已在一次次无谓的努力中化为灰烬,韶华早已在一次次反复中消磨殆尽。在人生的棋局中,生死早知,因果既定,全由不得我再胡作非为、任意胡来。
于是,我邯郸学步似的学着别人的样子,一点一点打磨自己的棱角,让自己变得圆滑一些、世故一点,慢慢学会带着面具游走在不同角色、不同剧目之中,说着伪善的话,挤出空虚的微笑,把原来的自己彻底封存。每一个寂寞而静谧的夜里,我总是在轻声问着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我一直以为,我和你很近很近。可当我真的走近你时,却发现原来自己怎么也无法靠近你。我可以看清你的眉眼,可以分享你的悲喜,可以随你的起伏而跌宕,但却怎么也感觉不到你的温度,听不到你心底的喃喃细语。听着你絮絮叨叨说着天南海北的奇闻轶事,我会很知趣地作出或喜或怒或哀获乐得表情,但那些其实根本与我无关。不管我怎样掩饰,都无法阻止心底孤独的肆意蔓延。我天真地以为,作为命运棋盘上的一颗普通的棋子,一个不起眼的小兵,大抵都是如此的感受吧。当我越来越发现我们之间的隔阂无法消除,我们的差异难以抚平,我们的距离难以消弭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我根本不是这场棋局的棋子,我的真实身份只是一个局外人。上演的剧目,是专属于你的璀璨;演出的别离,是天赐与你的的愁苦,看似与我丝丝相连,实则并无瓜葛,全不由我,我的出现与否,毫无影响。
我以为我可以操控这场棋局,却被生冷的现实碰得头破血流;我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棋局中的一颗棋子,却被一幕幕冷漠而不动声色的画面分隔出了隐匿的距离。原来,我一直在局外,从不曾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