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情人暗换
又见绵软的柳絮被春风刮起,又见几回婵娟的阴晴圆缺.夕阳下,晚风中,少年独对春意阑,婆娑的白杨树影里影藏了太多的无奈和伤感.于是,不得不对易安居士的“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顶礼膜拜了.原来,生活的分量沉重如许,面对苍茫的大地,我只能自认渺小.
蟋蟀聒噪,青草无语,我就这样久久伫立着,想象着自己一个人超出于红尘之外,那种遗世独立的飘飘然的感觉,直至欲罢不能,欲说还休.然而,光阴就这样一寸一寸从我手中溜过了,逃到了那子虚乌有的他乡,生命也被他携带着,一天少似一天,一天弱似一天.直到终于有一天,才发现自己真的老了,或许肌肤还很白净,但心却老似彭祖.这时,才莫名地惶恐起来,不禁有些汗涔涔而泪潸潸了.然而,任你顿足叹息,任你扼腕恨晚,岁月还是不饶人地向前推移着,直到地老天荒.
蓦然地,这句“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又涌上了心头.余者无他,唯一“换”字耳.是谁将一副副天真烂漫的笑脸换成了一张张老成而又陌生的面庞?是谁将那一只只母亲亲手缝纳的穿着无比舒适的鞋子换成一个个纪念品尘封在了柜箱?又是谁将一个个纯洁无邪的少女换成了一位位丑陋狰狞而又世故庸俗的老婆子?环顾四周,桃花春荣秋谢,我大声疾呼:“故人何在?”回答我的只有烟雨茫茫和可怕的回声而已!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物犹尚可,如人奈何?当蒹葭伊人的倩影渐行渐远的时候,岁月也忒过无情,至少得提前知晓我一声,才不显得这般突兀和决绝.为何宵夜之间斯人斯物尽已他属?滚滚红尘中,我又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是对着落英痛哭流涕吗?岁月就像一位无形的老人,将他那粗糙的双手拨弄着,用新的物事替换着我周遭原有的物事,然后用更新的物事来替换新的物事,年年岁岁,周而复始.每替完一回,他便“哈哈”地笑一阵,似乎是在嘲笑着我的多情,然后任我百般的挣扎,煎熬和折磨.
或许,人们一看到“风月”就会想起“风花雪月”以及那些风流的往事,这么令人肝肠寸断的句子竟没被人发现,只有金庸附庸风雅地将之搬到《神雕侠侣》的卷首,我不禁有些愤慨,不惜“蹉跎岁月”找到了欧阳公的原著<蝶恋花:“画阁归来春又晚,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细雨满天风满院,愁眉敛尽无人见.独倚栏杆心绪乱,芳草芊绵,尚忆江南岸.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捧着这首诗卷,痴痴的回味其中,跌荡其中.
莫不成,我们天生活在“物是人非”的悲哀中.“物是非”,亦哀之切矣,又何必“事事休”?生活过于咄咄逼人.“欲语泪先流”充斥着怎样的寒酸与苦楚,不被生活伤害至深又怎能发出如此荡气回肠的悲音?易安之苦,唯有我知音.既然结果如此,冥冥之中总有些东西是注定了的,又何必去迁就那些太多的不得已呢?明明刚嘴上还念叨“算了吧,忘记吧!”为什么转眼纷纷扰扰又萦纡在了心头呢?哎,人哪人!
生活中又充满了太多的感动,我只是不能使自己变得无情.想起红楼中有“人亡物在公子填词”之章,怡红公子为芙蓉女儿永远地褪下了雀毛裘,于是我抹了把眼泪将那些生命中最初的歌珍藏:“有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人们都把它向往……”纵然“一乡人作两乡居”,每当耳边回想起这些熟悉的旋律,我还是会怀念那些人,那些事.毕竟,岁月没有彻底地把我遗忘,过去也没有完全地把我抛弃在它的影里……一位动情的女生写了句:“宝为玉摔通灵,仅因潇湘人.”可是潇湘人已去,湘妃竹已枯,神瑛侍者独向谁?你越是动情,生活对你的伤害便深一重.可是,还是会有人因多情而被生活弄得伤痕累累.也许,这是一种无法阻止的自戕!
不知是否真的会有“禅机已到”的一天.那时,我便可以将过去的种种埋藏,也不再孤单,也不再寂寞,也不再伤感.那时,心灯已灭,我将不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