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那个片段在你想来,是最让你觉得孤单的。”记得程乐那么问我,在MSN上依然用黑色的字体不带任何符号的问询。
也许是刚刚经历,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光投射进来被玻璃曲折,忽然想起那天一个人去看比赛的事情。记得场地很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忙完工作回到家里在网上订了票,两个小时以后奔赴那里,我总是举得自己似乎与谁像是有了约定,我必须去那里,去了以后却发现原来谁都不在那边,只有三三两两的球迷,满地的瓜壳果核,还有两支病怏怏的球队,那时候似是看了一眼天空却连带着感觉都是灰色的,我就站在看台最后,看到最后,也站到最后,比赛的细节已然记不清楚,安保人员的问话也已经模糊,但却可以在闭目之间,听到自己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写下字句的声音,回去的时候,大衣袋子上的扣子突然就掉了,纽扣直立起来像是害怕生人一般努力逃离我的视野,我蹲下身去找他,找了很久,在第三排的边上找到了,我却发现我并不会去把他归还原处,我不会做针线,也没有人照顾,我一个人坐在球场里,打扫的大叔开始整理一地的纸屑,我就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这天没有太阳,就连乌云都嘲笑我的孤单,风也不暖,我却无能为力。“也许一个人的扣子掉了,却再也缝不上了,这样的事情才是最孤单的。”我敲上这么一行字就不再回应,手头的工作尚未做完,很多事情都要留到最后去想。又只让阳光覆盖了指尖,是那么温暖和煦的光,却照不到我自己。
说起程乐,她大概是我遇见过最寂寞的女人,也许是我一直觉得一个人不会那么寂寞一个人的孤独该是有上限的,但她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和朋友一起聚会的时候,她并不是受邀而来,也不是突然闯入,她不属于我们这个小团体,起因不过是我陪一个喝酒喝得很多的同事去KTV的厕所吐,回去的时候记错了包厢的号码,我推门进去,发现她一个人在唱歌,整个偌大的包厢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对着机器唱歌,她似乎没有带任何东西,我道歉以后就退出了那个包厢。甚至没有看清楚那个女孩子的脸,把同事弄回自己的聚会的时候说起这么一件事,正好侍者进来送啤酒,说起那个女孩常常一个人来唱歌,也不多说,也不阐述,就一个人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所有人听过也就忘记了,“只是个有点怪的女孩罢。”所有人都这么想。第二次见到,是去W君的学校的时候,也许有些人仅仅依靠容貌就能吸引我的眼睛,W君算是一个,仅是因为她长得和cynthia相像。那时候常常和她混在一起,我公寓的钥匙给了她一把,周末偶尔跑去她家做饭或者干脆蹭吃蹭喝,她每天早上都跑来找我晨练,虽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德性,去她们学校听课大概是工作之余做的最多的事情,与程乐遇见是在学校门口,她并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但却毕业自这里,这次回来是拿一些资料,准备去天津读研究生,那天一起的还有W君的哥哥,他便怂恿我去要她的号码,但凡男人对好看的女子没太多的自制力,何况还单身的男子,我听着好笑又不好去,倒是W君大大咧咧拍胸脯保证到手去了却碰了一鼻子灰,自然不服气于是干脆找了那一届毕业的学长要了通讯录,在我和她哥哥的手机里各存了一个号码,又恢复了本来面貌,W君和程乐是两类人,就像是那次,我们所见,她们就站在身前,我会觉得W君的耀眼与灿烂,但丝毫不会去看见同是出众的程乐,她在所有人眼底下走过,如不是异性相吸,连美丽都负了尘埃,不为纪念只送去了相忘。“我也记不得你,你太普通了。”我那天在MSN上和她说起相识,她那么和我说。她留长发,皮肤白皙,说话轻柔,喜欢摇滚,没有其他。至于其他,只剩下寂寞。我发了一条短信给这个女孩,在W君哥哥的怂恿下,他的骚扰无果,我的问询自然也无疾而终。离开南京以后,那份电话录就此搁置,那年年后,新建了MSN,于是给新老朋友发了MSN账号,互通有无,有一天打开MSN,她加了好友,两人才有了对话。“有时候一个人能记得很多东西,看的电影,听得歌曲,发生的事情,唯独记不得人脸,他太精密与细致,每天却要见那么多,我做不到,记不得。”我给她发了一张专辑目录,她说她听过一部分,并且能够很准确地说出专辑里歌曲的顺序,她的记性很好,但思维却常常会断线,说几句,就挂起离开,飘忽走远。有时候一走,一个月,有时候一走就是半年。她说的话很少,但却很有情绪。她高中时代养的猫死在寄养的人家家里,她会哭很久,突然想到会找个地方哭起来,哭得剧烈,丝毫不顾及时间地点。她会生男朋友的气,或者说前男朋友的气,气的事情稀奇古怪,也或许只有她觉得不快乐。说完以后恢复正常,继续离开。她会说,那个实验老师脑子有毛病,扣我那么多分,下次回去要把他的器械全砸了。她会说这样的俏皮话,接下来却不发一言,“你总是像是要从孤单里逃出来才有个姑娘样。”我那天那么对她说,她却说我不够明白。我并不知道她从前发生过什么,却只知道她听摇滚不会乐器,初中的时候去过聚会,一次以后不再同去,男朋友因为无法忍受她频繁断线而与她说了再见。“我不明白你多打1分钟的电话有那么难么?”分手之前也许是这么说的吧?未得验证却只能如此胡乱猜测。养过猫,养过狗,剪过短发,一个人唱K,一月3次,比例假还勤。打俄罗斯方块天赋强大无比,在家偶尔还打红白机。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除了切断电话快如闪电。至于优点读书好没有其他。“我皮肤也很好吧?”那天她躲在屋檐下和我说。
程乐和我说的话很少,或许说,她更多的话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自言自语,就像是她仅仅是找了一个输入框,把自己要说的话写进去,她把自己的一切写给自己,活在自己的生活里,想起一次去天津见到她,她穿长裙一个人走过长街小巷,本说等我却自顾自地离开,风吹起裙摆拍打小腿,背影美不胜收,但却把我撇在车站,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事后说起她却说去过就好了,她嫌麻烦。她似乎是活在另一个平行的空间里,寂寞包裹着这层空气,让她足够呼吸。这决然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孩子,但她又是正常的,她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但却交不到朋友,她说过她最自豪的事情是让别人恨她,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做的。但她是个好姑娘,只是不一样。
我曾经想去问询一些东西,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去做。也许别人眼里的自己不过如此,每天工作和生活把生活分成几个半球,忙得昏天黑地连短信不回MSN不理,报箱里塞满了报纸和垃圾,景瑟让我订的牛奶也好几天不去取。每天把脏了的大衣拿去干洗店洗,从公司回来就去取,见得最多的是快递员和老板,其他人完全没有正式的交流,我在所有人眼里就是这么个人,怪人怪胎,但我却觉得我正常无比,我和程乐不过是一类人。“我活得很好,别人不是这么觉得的么?”她曾经笑盈盈地在电话里和我说,而我不能开口。
如此地过活,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是否自己太为别人左右。我们只是过得很孤单,就像是这座城市的每一份子都有着别人不可理解的孤独与偏颇一般。我们过得像是自己的时候才显得那么孤独,没人理解,即使你对着电脑敲上几百句话。
“我们生在城市里,团聚却是因为我们还有相同的东西,没有以后呢,只能各自抱着自己取暖,因为孤独。”程乐在my space里写了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是她的生活情形。逐渐壮烈的日光与灰尘。让人不可反驳的烟云。
最近在北京遇到这么一件事情,朋友的朋友找到我倾诉,我和她并不认识,就算时常聚会我都难得见她一面,是极好的姑娘,有着无邪的品质,晚上会对着电话和我说心事,她的年纪和我相仿,但经历的除了校园就是几个死党之间的来来去去,但对于她来说已然目不暇接,少年的恋情已经是五色神迷的故事了,更别说好几段交叠的故事。我只是很意外她会找到我,我已经逐渐走出所有人的视线,很多人对我也许仅仅剩下的印象不及一枚碎片,一个剪影。人的记忆会很快忘记很多的事情,那些不是切身遇见的,都会被忘记。她只是说“我只是觉得周纳河这个名字也很寂寞。”她说起少年时候遇到坏人的事情,情绪还是很激动,就像是一枚刺扎在心上的一个位置,拔不出来碰到就会疼得不行。她说了很多,她有很多朋友,但只是最后却说“是不是因为我们都太孤独了才会遇见,不是说同类才会相聚么?”就像是痴情司,也就像是薄命司,我们是否也该是一个寂寞司里的人,才会在一个生活里纷纷到达遇见彼此,却还无法结束孤独。
孤独像是围墙,也像是空气一般。将那些同类圈养在一起,又隔在我们中间,不让我们去触碰,无缝隙地去拥抱彼此。
程乐站在大楼楼顶那天,风很大,她抓着手肘一言不发就看着远方,慢慢卷起的云烟与被风吹折的阳光。我忽然有点明白,为何我们还在此地,不因孤独而抛弃世界躲进夹缝里。
也许就是所谓希望。即便是被风吹折的三寸日光。
“我在等一个会魔术的人,他可以解开我身上的绳子不用道具,不用遮掩,解开我。让我呼吸成全。”
“我知道终有一日,阳光总会在我身上出现,穿过风与树叶。”
“世界总有不冷的角落,即便照不到太阳还是属于我的日不落。”
每个人都是如此,有些人陪着我们走过一千个世纪,我们却还要走过那些等他到来的雨季,每个人都会寂寞。
但只要等就好。只要知道在某日午后,你在公园垂头会有人递一只手然后在你耳边轻柔呢喃着“跟我走。”
只要那时你有勇气就好。所谓的孤单并不算什么事情。自此雨季过去,日出云破,你能听见各种声音,都如歌一般美丽。 ——周纳河,1月8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