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雨

 

我不知道，第一滴雨落在何处。这场雨，淅淅沥沥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淡淡的水汽便笼罩了整座南昌，还是淅淅沥沥的，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停下。

  街上，湿漉漉的，堆积着风雨中落下的黄叶。空气里弥漫着凉凉的气味，渗入了衣服，钻进了皮肤，身上开始颤抖着丝丝的寒意。不远处，夜幕下的路灯放射着橘黄的光芒，将雨幕以一张席子的样子卷裹起来。雨还在刷刷的地下，这样的天气，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不在大雨中走一走？

  于是，暂时脱离了人类社会，趁着夜色的包裹，我一人在雨水中，越走越远。春天，在未知的地点已经开始悄悄萌芽，柳树渐渐吐出了新绿，连雨也不会那样冷了。有时候，一个人跑着跑着，到没有人到过的地方，高山、野垅，清晨的水库、夕阳下的稻田，走着跑着，腐蚀的生命忽然有了新的意义，虽然难以言述，但将自己放逐在无边的自然里总比不停地纠结难过强。冬天的刺骨寒风，春雨的微凉气息，盛夏的滚滚热浪，秋天的淡淡荷叶香，我总是对季节的变换很敏感。

  我对大城市的生活很不习惯，我对于人际交往不是很向往，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到鸭子的水池一向是很难的。我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把自己装在一个大纸盒里，所有的人都找不到我，虽然我就在他们眼下；有时没人了，光线透过盒子的洞口钻进来，从一条缝里看世界，似乎很不错，人有时就是需要忘却自身种种的。似乎，我就很喜欢看这个世界而不愿意投身于之，也许太胆小了吧。

  南昌的夜空很少有星星，或许有猴子，但我不知道，人造光不停地在上空的云层盘旋，将很久很久以前传来的光芒都遮住了；天空，本身就是亮的。远处的天空也是这样，亮堂堂的，酝酿着不解的混沌，简直让我无地自容。

  雨，打在伞上，嗒嗒作响。这种雨伞是单人简便式的，两个人遮就显得极为不足，但胜在方便，雨后晴天，折几下裹起来就能放入包中，不像那种无法折叠的大伞；要是突降大雨，作个人情，用这种伞只能是聊表安慰了。不过，好像很久都没有快活地和人共一把雨伞了，就算和人共伞，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和两个傻子似的，谁也不搭理谁，总等着另一人的开口，然后是简短而毫无意义的回答。并不是每一家都有足够的雨伞的，恰逢雨天，大人又要出去，小孩就只能和其他家孩子搭个边了。很喜欢几个人把伞举在一起，组成一个很大的半圆，像一个私人世界一样的，风雨不怕，一群屁大点的孩子叽叽喳喳的聊到学校去。似乎很怀念。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很突然，就像少女的突然告白，然后少年就昏昏的不知所归了。有一次，哗哗的，大雨就下了起来，我就是一路跑着回去的。那时是寄居在姑姑家的，她家离校较近，而且我家大人都务工在外；虽然我说是较近，但这是和我家相比的，就算是骑车，也得花上个十几分钟。我就是一路跑回的，那时人简单到愚蠢，愚蠢到可爱；我就那样一路跑啊跑啊，把书包背在衣服里，一路奔驰，简直比坐车还畅快！看着一路的风景，房子、行道树、田野拼了命的往回射，天空是灰蒙蒙的，大雨劈头盖脸的打，衣服湿了，雨水渗了进去，黏的浑身难受，可皮肤偏偏又发热的紧。头发像拖把一样，不止地落水，一脸都是水渍，要说姑娘小伙失恋了哭得和下雨一样，我是不相信的。抹了一把脸，抬头看着没有个尽头的天宇，四周是荒芜的田野，头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孤单。

  一个人，走着走着，到了没有人迹的昏暗处，到处都是刷刷的雨打芭蕉。忽然看到一对夫妻，丈夫撑着一把伞，妻子抱着丈夫的腰，一步一步的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在想，是不是也会有一个人和我撑着一把雨伞，走到这红尘尽头？

  大雨不止，我也不歇，一个人就这样走着走着。有时候，一个人走着走着，就长大了；有时候，一个人走着走着，就习惯了。这样挺好。

  我不知道，最后一滴雨落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