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得那么美丽。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
黑夜的影子里,走在冗长的街道,仿若走进了纤尘不染的书画上,沉淀在疏落的灯火里,细细看来,一切又恍若隔世。我如此静静行走,似千年而立。抬头低头,满场的花灯在一片又一片的缀连里,铺洒成一汪深不可测的灯海。
今年的元宵仍然是孑然一身,孑然一身的风景。熙熙攘攘,每个人眼中都有自己的世界,或是铿锵有力的戏剧唱腔,或是一如既往流淌的深沉月色...而我在这些眼中,什么都不是。我倒映流转的瞳孔里,充满的是繁复细碎的迷离。
举着风车的小孩走过我身边,很开心地在笑,时光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我蹲下来,问:“你认识一个叫‘烟花’的女生吗?”
他吓了一跳,惊恐地摇摇头,转身跑开。
我起身,轻轻走开。朦胧中多了一声对未来的叹息,模糊的月镜,茁壮了渴望光明的心。
【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翻过一页,在转身的街口,遇见曾经的朋友,他们如今似乎变了容颜,也或许是我已经忘记所有的轮廓。
边走边聊,话语皆是不痛不痒,不冷不热。时光是真的,能够拉开彼此太多的距离——镜花水月一场空,我们只是没有预兆地卷进彼此的阡陌红尘。
在中学的木棉树下我们停下来,因为一切突然太安静了,没有话题可说。一朵木棉径直掉下来,叩然一响。我们突然好想蜷缩在黑暗中手上的野兽,每个人都拿着手机,只有蓝色反光打在脸上,几乎都是不知所措的慌张——我也慌张,慌张着是不是哪怕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心却是像相隔了一个光年那么长。
就这样突如其来我遇见了叫“烟花”的女子——她就像《雨巷》里,那个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一样,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在头顶高得触不可及的天空里,一声又一声婉然畅笑,再一点点壮丽地流出曼妙的淅淅沥沥的流星。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属于了她。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我轻轻张嘴,可怎么说也说不出有多美。
他说,“我把一生的烟花都看遍了。”
另一个他接着说,“我还想看一辈子。”
“......还有,”他顿了顿,“烟花把自己的一生都给了我们。”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也是往年的今天,她就在那个熙攘的街头,转身遇见属于她的那个人,那个她愿意托付一生的少年。彼此回眸默默注视着对方,温暖、柔和,却惆怅。
从未说过喜欢,只是那份感觉一直都在。他带着她去山顶采花,采撷到漫山遍野白晃晃的茉莉花,灵动得一如她温婉的笑靥。第二年的元宵,在那颗将要盛开的木棉树下,两个人刻下了彼此的名字。
战争。少年在离开前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漫漫的巷口。
等着我。
就这样,她端坐在那座苍老的屋子里,一针一线缝绣着年华。从此,再也没有见到她的少年。
破尘空窗,凭栏远望,无形的彼岸花在来时的路安静地开满了整个小镇,而她的相思也在低头抬头间一针一线地缝进了殷红的绣花鞋,花开不见叶,叶开不生花,只是再也等不到与她举案齐眉的素衣少年,此生都只能两两遥遥无期地在一片又一片孤寂里沉睡。
你是彼岸花,红得太无暇。
一滴清泪附着着胭脂黛粉慢慢滑落,坠入无望的忘川河畔。
她在临死前只是说,他可能,只是迷失在了远方。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他静静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
等到再一次的抬头,一切突然有如预想般毫无预兆地散场。
沧桑年华,辗转终成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