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

                                                                                        呼唤

    莫静文索性将简历撕了个粉碎，双手用力攒着纸屑，紧绷的脸像是气打过了头的皮球，不知道哪一刻会轰然胀破，怒火中烧的双目望着招聘会场门外宣传栏上的各种贴单，不由得溢出了泪水，浇灭了残存的脾气，适才所受的委屈慢慢从心中流向了脸庞。她随手扔了已成粉末的简历，走到站台，上了回校的车。

 

    莫静文苦口婆心地求了半天，老板才答应免费将正装借给了她，虽然是大了一号的。她欣喜万分地跑回了宿舍，兴奋地向室友们展示着借来的衣服，梁子婧还没拿正眼仔细瞧一下，便说到：“哎哟，皱巴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货，你缺衣服和我说一下啊，我这有几套顶好的呢！”正敷着面膜的张楚楚接过话来：“算了吧，子婧，按静文那朴实的风格，去穿你那艳丽性感的衣服，到时候那还不成了四不像了？”说罢两人大笑起来，莫静文默默地走到自己的铺位，把衣服慢慢叠好，低着头抿紧了嘴巴，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抬起头，看到的是和自己最亲密的室友林佳，她对莫静文说到：“衣服很好呢！转眼咱们就毕业了，你明天的面试一定要加油哦！”莫静文点了点头，说到：“我会的，招聘会里那么多公司，总有一家会接受我的！”林佳冲她笑了笑。

 

    三年前的九月，吹满了桂花清香的H学院迎来了新生。莫静文拖着沉重的行李来到离家乡确有十万八千里的H学院，下火车的那个点，车站里迎接新生的校车早已返回学校，莫静文只得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独自摸索着去学校的公交路线。到学校时早已黑了天，身心疲惫的她拖着行李走在校园里，幸好这里有恬静的微风，带着清凉的惬意，漫天的星光像照着日光碾碎而抖落的镜子，一闪一闪的，莫静文扬起了头，淋着凉风，想洗去这一身倦意。而就在此时，她感觉到前方一阵强烈的亮光，像黑暗的洞壁突然裂开，刺进一束耀眼的光芒，莫静文紧闭着双眼，随后便只听见了短促而刺耳的刹车声，她倒在了地上，车里下来一个男人，见没有撞着她，气愤地骂了几句便开车走了，路旁跑来一个女生扶起了她，莫静文定了定神，发现行李没少，放心了许多，又连忙向那女生道谢，并问她某栋某室宿舍怎么走，那女生惊奇地说她就是那个宿舍的，叫林佳，而莫静文像流星许愿成真那般开心地拥抱着林佳，就这样，她遇见了大学里最亲密的朋友。

 

（二）

 

       坐在车里最后一排的莫静文眼泪一直在流，应聘失败的难过与委屈如奔流不息的波浪向她袭来，她像是真相信了那位应聘官的话，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就在前十分钟，她还向应聘官说着自己大学三年来学习刻苦，成绩优异，获奖颇多，而应聘官冷冷地回到：“你只是专科学历，锻造你的环境值得我怀疑。”莫静文哑口无言，心中顿时涌起了过去难以言表的辛酸。

 

    正值快高考那会儿，大家都紧张兮兮的，而莫静文恰巧感冒了，高烧始终不退，一直到她晕倒在教室。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家里，莫静文心生疑虑，此时一位中年男子出现在她眼前，她认得是校长，校长对她说到：“静文，好些了没有？”莫静文回到：“好多了，校长，我怎么会出现在您家里？”“凌凌说你晕倒在教室，我让同学们把你送到我家的。”那男子说到，凌凌是莫静文的同班同学，也是校长的千金，他又说到：“马上高考了，你是我们学校冲击名校的重点对象，一定要注意身体啊！”莫静文点了点头，心中对校长充满了感激。

 

    高考结束，莫静文发挥十分不错，志愿填了闻名全国的G大。到领取通知书那天，校长打电话让莫静文的父亲去一趟，她就不用去了，莫静文没有多想，在家里等着父亲回来。她的家离学校很远，父亲起了个大早赶路而去，一直到傍晚黄昏也没了才回来。她看见父亲进门垂头丧气的神情便知道有了坏消息，父亲落寞地说到：“静文呐，你，你落榜了，换了个学校。”莫静文急忙抢过父亲手中的通知书，上面的学校不是G大，而是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H学院，她半晌无言，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却蹦不出眼睛，就如同她始终无法相信她会落榜的坚决心情，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安慰地说到：“孩子，你还是咱们的骄傲哇！”

 

    直到她参加毕业后的同学聚会，莫静文才得知凌凌上了G大，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才明白那天在校长家里，校长后来又问及了许多关于她家庭的缘由。她并不是父母亲生的，而是收养的，父母都已年届七十，膝下无子，只有她一个养女。

 

    在那个让人心碎的傍晚，莫静文已决定放弃H学院，而父亲却坚决地让她上学，她无奈的反诘道：“你们培养得起吗？”父亲当即从早晨背去学校的包里拿出了几万元，母亲看到这些钱顿时瞪大了眼睛，心中惶惶的，因为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三）

 

       那还是大二的时节，莫静文利用周末做兼职攒些生活费。某个中午下班后，她独自坐在临湖的长椅上吃着面包，温暖的阳光洒在水上，让风吹着像一片舞动的麦穗，又透着清新的晶莹般的水的灵气。莫静文心中想着一年多以来，自己兢兢业业做个好学生，勤奋上进，尊重师友，平日挥洒的汗水都换成了优异的成绩，这让她对未来充满了信心，过去遭遇的伤痛渐渐淡出了心底。

 

       吃完中饭后，准备上班的莫静文无意间看到了那辆在来校报到晚上差点撞到自己的车，她绝不会忘记初来学校便给自己带来惊吓的四轮怪物！她看见它缓慢地行使在路上，出于愤怒与好奇，莫静文悄悄地尾随其后。车在一家高档休闲会所门前停住了，莫静文躲在远处，看见从车里走出一男子，约摸四十上下，应该就是那晚的男人，随后又出来一位妙龄女子，莫静文看得十分清楚，是张子婧！莫静文内心十分震惊，眼看着两人手挽着手走进了会所。

 

       当晚，张子婧并没有回宿舍，而莫静文对自己白天所看到的一切也只字未提。第二天张子婧回来的很晚。等到大家快休息的时候，林佳兴冲冲地回到宿舍，对莫静文说到：“静文，我从老师那打听到，你获得了校一等奖学金啊，过几天就发下来了！”莫静文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而张子婧无趣地说到：“咱学校可抠死了，我一套化妆品都抵得上两份一等奖学金啦，静文怎么能指望那生活呢？”平日莫静文对于张子婧的奚落都一概忍之，但今晚似乎忍不住了，她扭过头对张子婧说到：“我凭我自己的努力拿多少是多少，不像某些人出卖自己享受奢侈！”张子婧一时红了脸，朝她吼道：“穷酸鬼，你家里不好怪谁呢，别在这血口喷人乱造谣！”莫静文并没有还口，眼里留下了含恨的热泪，林佳与张楚楚顿时慌了神，闹不清楚状况，林佳安慰着莫静文，劝她别生气了，张楚楚也将张子婧半推半桑地弄到床上去了，四人一夜无话。

 

（四）

 

       回到学校已是傍晚时分，莫静文如同流落街头的失意人，不贴身的正装像是吸尘器那般，将无尽的冷风灌入她的身体，她全身已凉了透，此时天空又下起了微薄的阴雨，隔着如烟如雾的雨幕，莫静文的眼里早已模糊了一切，昏黄的路灯照着她三年如一日坚持坐在那早读的木椅，浸湿的红漆已脱落了几块，旁边的垂柳在春天会繁茂得像被拉直的佳人的秀发，一直到腰间，而现在被雨淋得僵直，一动不动，不远处操场上的座椅是她与林佳在伤心难过时面对天空呼唤呐喊的地方，如今也空无一人。她一晚未归，天陪她哭泣了一宿。

 

       第二天，莫静文回到宿舍，床铺已清空了两个，林佳看见她，跑过去焦急地问她昨天发生了什么，她不想作答，反问林佳宿舍怎么空了两个床位，林佳告诉她，张子婧被一开车来的男子接走了，而张楚楚通过爸爸进入了某国企，正准备去上班的。莫静文慢慢地坐了下来，目光无神，也不愿说话，林佳又小声说到：“静文，本来我昨天也要走的，但是见你面试一天了，到晚上也没回来，特别担心，就留下来等你。”莫静文对她说到：“佳佳，你考上本科了吗？”林佳回到：“嗯，考上了。静文，爸爸待会来接我的。你昨天面试怎么样了啊？”莫静文让林佳别问了，默默地帮着她收拾东西。

 

       她送走了林佳，临别时两人抱了很久，莫静文哭湿了她一个肩头。

 

       当晚，狂风大作，雨下不停，全校的人似乎都听见了小湖那边的一声呐喊，在风雨声中来回穿梭，像是呼唤着生的渴望的那般凄厉！

 

       翌日，晨读的学子发现了湖里的一具女尸。

 

       当警察来到莫静文的宿舍时，在她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她父亲病危住院通知单，时间是她面试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