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我对日复一日的水行客宿已经厌倦,因为风潮变幻不定,莫可理究,凶险难测。彭蠡水波涛奔流,时而遇到洲岛,立刻遽分两股,急转猛合,又冲撞到岸崖之上,崩起重重雪浪,更凝聚起来,奔流而下。沿途,有时乘月夜游,聆听哀怨的猿啼,湿露而行,赏玩芳草的浓香;有时晨起远眺,近处晚春秀野,碧绿无际,远处苍岩高峙,白云如聚。我想凭借与寥夜清晨静景的对晤,来参透这冥冥之理。但是日日夜夜,朝朝昏昏,百思千索,依然不解。因不耐静思默想,于是攀登悬崖,登上了石镜山;牵萝扳叶,进入了松门顶。访异探秘,登高远望,然而三江九派,先哲的记载,已成难以追寻的故事;沧海桑田,这千变万化的自然之理,更难以考究。如今灵物异人已惜其珍藏,秘其精魂;金膏仙药,温润水玉,早已灭其明光,辍其流温。
“客游倦水宿,风潮难具论。”二句突兀而起,立一诗总纲。“倦”、“难”二字最耐咀嚼,伏下了贯穿始终的主脉。诗人对日复一日的水行客宿已经厌倦,何以厌倦?因为风潮难于一一具说;亦即变幻不定,莫可理究,凶险难测。看来这是说的此行观感,推而广之,则又是多年旅程颠沛的总结;深而究之,更为隐隐仕仕,是是非非,宦海风波在诗人心中投下的阴影。“洲岛骤回合,圻岸屡崩奔。”承“难具论”写彭蠡水势:波涛奔流,时而遇到洲岛,立刻遽分两股,急转猛合,又冲撞到岸崖之上,崩起重重雪浪,更凝聚起来,奔流而下,这凶险的水势,是所以为“难”的注脚,也传达出诗人烦扰起伏的不平心声。
此诗作于晋怀帝元嘉八年(431年)晚春,由京城建康赴临川(治今江西南昌)内史任途中。其前,会稽太守孟顗诬谢灵运在浙聚众图谋不轨,谢灵运赴京自诉,总算文帝“见谅”,留他在京。一年后外放江西,其实含有驱虎离山,断其根本之意。谢灵运对这种明用暗放的手段心中是了然的。先此二度归隐,已使他悲愤难已,今番横遭罗织,自然更添怨恨,所以从离开石首城起,所作《初发石首城》《道路忆山中》诸作中,他均以遭谗流放的屈子自比,一旦进入彭蠡湖口,心潮更与风涛同起伏,遂以如椽雄笔,总揽入湖三百三十里景物,抒达幽愤。彭蠡湖(鄱阳湖)口即江州(今江西九江)口,为彭蠡与长江交接处。
谢灵运(385年-433年),东晋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出生在会稽始宁(今浙江上虞),原为陈郡谢氏士族。东晋名将谢玄之孙,小名“客”,人称谢客。又以袭封康乐公,称谢康公、谢康乐。著名山水诗人,主要创作活动在刘宋时代,中国文学史上山水诗派的开创者。由谢灵运始,山水诗乃成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大流派,最著名的是《山居赋》,也是见诸史册的第一位大旅行家。谢灵运还兼通史学,工于书法,翻译佛经,曾奉诏撰《晋书》。《隋书·经籍志》、《晋书》录有《谢灵运集》等14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