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里的三月天
（一）生根
阳春三月。
风和煦地吹，阳光和煦地飘，思念在墙角落地，生根、发芽；绿起了，成为墙角的一簇野草或是野花。这座小城的上空，电线缠绕，泛出一片浅浅的蓝，有鸟雀结伴着飞过，用鸣声在天上划出长长的一痕，有时城市安静下来了，能听得很清楚。
可是，鸟笼里的孩子，是没有春天的。
我坐在窗边，常常地，我喜欢上了斜身倚在窗槛前；有时只是看看，看一只麻雀是怎样 从楼下的树尖上飞走，一只斑鸠是怎样停在对面的天台上，天有多么的蓝，云飘得有多么的近，多么的远……发呆渐渐成了习惯。天气好的时候，阳光斜斜地洒进 来，落了一地；这时候，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几何图形，大家就绷紧了神经在草稿本上奋力证明，笔尖不断和纸张摩擦，汇成满教室的“刷刷”声。我不想证明的时候，就拿一支笔，倚在窗前，托着腮，让阳光静静地落下来，让温度静静地升高，随手勾勒那些栖在树上的鸟儿；心情好的时候，似乎能听见它们的鸣 叫声，甚至微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这时候，世界很热闹，世界又很静。
当然，日子总有过得不那么惬意的时候。当被抽起来回答代数题答案或几何证明步骤时，那手足无措的心情让这些又都远离了。
我又何尝不想，让心也迎接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天——一个忙碌的晚上，我坐在教室里，电灯把一切照得亮堂。
窗户大开，窗外黝黑的夜里飘来了这个季节的气息。
这个季节的晚风。
这个季节的声音。
我闭上眼。
（二）发芽
“学校附近的油菜花开了，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那是片很美的油菜田。
纷繁的油菜花，一直绵延到天的尽头，田埂上、山丘上，高高低低地盘旋着，交错穿横的陇周围围满了矮篱笆，压满了艳黄色的油菜花。爬满了爬山虎的房屋散落其中，还有那些举着锄头的农人，疏疏落落的；阳光明媚的天气，就都在旖旎的春光里悠闲着。
等到周六，一周到头，终于放了学，我独自背上书包，书包很重，但其实并没有装什么东西，不过是把屯了一星期的希冀都背上了而已。
这是个好天气。
学校右转有一条长长的路，路很狭长，一旁栽种着榕树。路的右边是一堵厚石砖垒成的 墙，刚好高过成年人的头顶，石墙下时常坐着一个算命的老人，古铜色的手里拿着签筒；墙顶上种着灌木，墙后高出地面一截，几乎与墙顶齐平，有一条不宽的水道 流过，几架木桥连通，油菜田就在水道的对面。灌木丛有缺口，如果走公路对面那条路，可以直直地看见那些阳光下盛开的油菜花，盛情难却。
我沿着厚石墙脚下铺的石路走上墙顶，须沿着石墙走一段才能找到那些连通水道对岸的木桥。墙顶能行走的位置很窄，灌木时常划过我的衬衣和脚踝。
好在阳光明媚，风微微吹拂，天很蓝，油菜的芳馥从田边飘来。下午四点的阳光在道路两旁树的间隙之间投下重重叠叠跃动的光斑。树叶与微风之间的耳语被传得很远。整条街，静静地，沐浴在阳春三月下午四点的阳光里，行人们的影子被斜斜地拉到地上。
我就那样走在高高的墙顶上，扎着麻花辫，额前的发丝时时飘起。当风起时，我不过是理了理头发，顺着风向转过头去——
公路对面，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春日里桑葚颜色的外套。
融冰后湖水颜色的运动鞋。
他。
他在抬头看这边。
是我身后飞舞的油菜花？
我停住了，衬衣衣角被风吹起，发丝被风扬起，晃动的灌木丛拂动我的衣袖。一时间，世界似乎沉静了，风的“沙沙”声被无限放大。短暂的空白之后，我仿佛听见了什么，是不是遥远得北方湖泊上的一块坚冰融化的声音，是不是笼中的鸟儿找到了春天，是不是心中的鸟笼敞开了门？
后来，我确实去看了油菜花。
大片大片的油菜田。
纷繁。
飘舞。
芳馥。
穿过那些交错在田间的小路，我觉得风是那样的轻柔。
后来，也许是逗留的时间太长了吧，我只好打车回了家。车窗外的城市，灯光已顺次亮起，我渐渐驶往喧嚣的中心。
我一点点摇上车窗，不让那些吵闹的陌生人来偷听——这个草长莺飞的春天。
（三）抽叶
灰蒙蒙的雨连着下了两三天，整座城都在这阴雨绵绵中睡着。
雨滴飘在窗户上，把窗外的景色镀得模糊不清，玻璃上隐隐约约能瞥见自己的倒影。
有些雨丝夹杂着风飘进来。
我把窗户再打开一点，让雨丝飘在手上，湿了我练习本的一角。
至少确认了一点：世界果然是在睡着的。
我望着空中飘落的雨，望着楼下积起的水洼，檐上流下的雨水溅起的水花，关上了窗。
但仍旧听得见雨下的声音。
“淅淅沥沥——”
周末，回家。
我踩在湿漉漉的城市的倒影上，积水还在不断地泛着涟漪。下雨的时候，大地总是有一种灰尘的味道，树、人、商铺的影子都投在积水里，好像参差不齐的平面镜反射着另一个世界。
这个接近傍晚的下午，有些寒凉，我撑起伞，那是把小黑伞，纯黑，看不见雨滴打在上面，也看不见下坠着雨滴的天空。
透过黑伞是看不见那样浪漫的景象的。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等等。
那些事物的倒影中，有一个很熟悉的！
就在前面那个地方！
城市的倒影在我脚下，积水溅起，浸透了我的鞋袜、裤脚。
我从他身后，将伞举过他的头顶。
他转过头，有些惊异地看着我。
我猜，他其实是认识我的。
我听见，雨滴在伞上有节奏的叩击声。
（四）开花
“咦，真是奇了怪了。”
“怎么了？”
“上周我在校车上看见你了，你不是搭公交车回家吗？怎么走路呢？”
“我是去搭公交车呀，那条路上也与一个公交车站。”
“干嘛走那么远去赶公交呢？学校对面不是就有一个公交站吗？”
“我故意的。”我朝她笑笑，“你看，天晴了。”
我指向窗外。
窗外，晴空万里。
自从那场春雨过后，这个季节似乎迎来了另一个层次的生机。
它的阳光依旧和煦。
天依旧蓝。
油菜开得正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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