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的天枰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8 12:00 阅读(0)
倾斜的天枰
文／安然
栀子是我家请来的月嫂，刚好五十，但看上去更年轻些。人如其名，一身素色，清清爽爽。初到我家，有点拘谨，不卑不亢，几天后我俩成了朋友。
知她母亲过世不久，我便说，世上只有妈妈好，你妈陪你这么多年，你是幸福的。不像我早早的没了妈，想起来心里就酸。她说，我妈才不疼我呢，我妈只对儿子好。你妈就那么老脑筋（意指重男轻女）？
她预言又止，但最终憋不住，叹口气说：原来日子艰难，父亲又早过世，妈妈拉着我们三个过活不易，经常是两个哥哥吃干的，我跟妈妈吃稀的。穿也如此，多是哥哥穿小的我再穿，开始并没觉得妈妈特别偏心。
唉，那年月！我叹口气说。
见我听得认真，她打开心门滔滔不绝起来，似乎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
两个哥哥都读完初中，我小学没毕业就被迫辍学，为了多挣钱，十四岁便到建筑工地当小工，每天搬砖铲沙跟男孩子一样。村里有了服装厂后又当了缝纫工，每天早起晚睡，干完流水线上的再干零活。
我把工资全部交给妈妈，零活钱自己攒起来，要为自己攒下份嫁妆，其他小姐妹也是如此。今年买两床大花被面，明年买几样其他，不到十八岁便零星地买全了四季衣料及床上用品，还买了水壶脸盆等日用品。我常常拿出这些心爱之物摆在床上翻弄着看，边看边美，心里充满快乐。
妈妈要早点把我嫁出去，托媒婆东挑西选，最后定了本村的胡强。胡强模样不差，但有点游手好闲，村里人不怎么欣赏他，二十四岁了还没订下婚事。胡妈妈有些拿急，挑明了要多出聘礼。
十八岁的我心智还不够成熟，一切由妈妈安排。出乎意料的是，胡家给聘礼后，妈妈趁我上班，把我自备的嫁妆包括胡家给的聘礼全部拿走，说是给哥哥娶媳妇用。我哪里甘心，这可是我的全部家档呀，于是跟妈吵，可不管我怎么吵、怎么哭闹都撼动不了妈妈的心，我觉得妈妈的心是石头做的。
我简简单单出了嫁，婚后经常吵架，丈夫与婆婆经常拿聘礼说事儿。有了儿子后情况有所好转，孩子活泼可爱，一家人喜欢的不行，以为从此只有幸福了。我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无暇顾及丈夫，更无心打扮自己。渐渐的，丈夫游手好闲的毛病又犯了，经常瞒着我出去打麻将。儿子五岁时，他勾搭上邻村一个开麻将桌的寡妇，那女人并不比我年轻，但每天涂脂抹粉比我时髦妖气了许多。苦劝无效最终离婚，儿子判给了胡强，他却不尽父亲之职，住到了寡妇家。孩子跟着爷爷奶奶住，生活费由我负担，我不能扔下儿子不管。
我暗叹一声，可怜的孩子！苦命的女人！
我离婚后没有回娘家，在外租房住。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知道回娘家不会有好脸色看，只能挺直腰杆活出自己。
儿子很懂事，十七岁便到宁波一家汽修厂做了学徒工。他勤奋好学，敢闯敢干，被一位老板看好，资助他开了一家4S店。我也从乡下来到宁波，经培训做了月嫂，虽然辛苦些但收入高（金牌月嫂每月一万两千多）。儿子结婚后不让我做了，说可以发我工资，但我觉得身体还行，打算干到六十岁。我让儿子把钱给奶奶，奶奶带他不容易。
我心中暗想，多么有情有义呀，儿子也懂得知恩图报。
前几年我在村内自购了一套住房，休息时就回去住上几天。我们村经济发展快，儿子结婚时村里免费给了一套一百三十平的楼房。他在宁波有自己的婚房，但回村结的婚，他把精装房及家电等全部送给了我。姐，我现在是不是活得很洒脱？我点头说是。
妈妈老了，我出钱为她治病、为她护理，临终她才拉着我的手说：妈对不住你，当年也是无奈，总不能看着你的两个哥哥打光棍儿吧？只能打你的主意。因为，他俩不是我的亲生……
栀子的泪如断线珠子，我眼睛湿湿地为她递上一块纸巾。